第十九章 破晓已是离恨天（三）
“今日是我生辰？”嬴继吃了一惊，忽又反应过来，这位皇叔十八年来虽看似对自己不闻不问，可暗地里原来是关怀备至。
“今日，是朕登基十八年，你也正好满十八岁，本来朕还想好好给你过个生辰的。”嬴梨笑了笑，随即向六部尚书道：“朕唯一的侄儿是十八岁，那你们在召集城中各官家中男丁时，就以这十八岁为限，各官家中子侄亲属辈，以及家丁仆从，凡十八岁以上男子，一律分发兵器甲胄，两个时辰内至北门，镇守城门。六部尚书，待征召完毕，你们六人速进皇宫，朕另有要事交代。”
“诸位是官，吃的是民脂民膏，拿的是朝中俸禄，国家有难，当为表率，覆巢之下无完卵这句话，也不需要朕多做解释了。”
六部尚书岂会不懂其中轻重，一迭声应命，工部尚书柳延铭大声道：“皇上，我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十五，从小顽劣不肯读书识字，只知舞刀弄枪，平日最敬的就是军王，一直唠叨着要去军王帐前做个马前卒，今日我就把这小兔崽子拉上城头，让他把这一身的顽劣气打磨成为君王百姓守城的志气！”
“柳工部小儿十五岁？”嬴梨沉吟了一下，“别去守城了，就让他贴身跟着嬴继，当个小侍卫吧。”随即，嬴梨又点了几个年轻官员的名字，“户部侍郎叶重，吏部侍郎林贤，兵部执事樊靖，你们几个，从此刻起跟随嬴继左右，好好指导朕这侄儿些朝务事。”
那几名年轻官员应声而出，向嬴继行礼参见。
柳延铭则大喜过望，他虽非一时冲动提议让小儿子也披甲守城，但舔犊情深毕竟关心，此时听陛下派小儿去给嬴继当侍卫，只凭嬴继是皇室最后血脉这一句话，这已是陛下赐予自家小儿的天大机遇，拜倒在地，连连叩谢：“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谢得几句，柳延铭忽然无声，皇上果然是在开始安排后事了，甚至已经在着手挑选年轻官员，为嬴继安置文武班底了，好一位一世霸气的厉皇帝，却要在此夜为储君预作绸缪，帝心如此，是为传承，却也令柳延铭心底为之沉重，城外羌骑，也许真是汉室五百年来最大的浩劫，竟能把这位号称汉史唯一暴君的厉皇帝逼至此等境地。
六部尚书都乃精明过人之辈，又怎会品不出厉帝的用心，但此时实在不是感伤之时，兵部尚书吕英宇沉吟着道：“皇上，按之前兵部檄文，七日后有二十万大军集结长安城下，臣提议，立即派出兵部快骑，前往邻近州城，调派先到的兵马前来救援国都，三日之内，应该会有至少五万人马赶到。”
嬴梨也沉吟了一下，“兵部可以派出快骑，但不是要援军，而是要告知各路兵马，一定要待二十万大军全数集结，才可以行军长安。”
“皇上，救兵如救火！”吕英宇小心的提醒。
“朕知道，可这一次我们的敌人是羌大君蚩尤烈和他的十万羌骑，就算二十万大军齐至，也不一定能战胜这个男人，如果分批而来，只会被他各个击破。”嬴梨语声沉重，“不要忘了，我们已经没有了智侯，也没有了军王，更失去了三部精锐。”
四下里顿时一阵沉寂，直到一阵拖曳的吱呀声响起，才打破了这阵沉寂。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几名御林军正在推动北门，关门下闸，见皇上和百官的目光看过来，几名御林军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了什么，默默的低下了头。
雄城长安，自建城初日，不分白昼黑夜，面向草原的北门就始终大开，这是厉帝嬴梨示之草原的霸气，也是以此宣扬大汉的无畏，国本固，国威盛，国都之门便该四时常开，迎四方臣服。
看着城门关闭，嬴梨也不禁阖上了眼睑，这长安北门，一共才关闭了两次，而且都是在昨夜，第一次，嬴梨为给离去的军王智侯示警，第二次，是嬴梨追出城后，也是为给军王智侯留存颜面，下令关闭城门，不让长安城内官民知晓军王智侯出走之事。
这两次关闭城门，还可说事出有因，但此时的闭门，却是真的濒临危途的无奈了，不仅是嬴梨，朝中百官和三百余名生还的汉军都在默默的看着关闭的北门，这一刻，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
“就这样吧。”嬴梨低沉的语声打破了沉默，“今日，长安北门是在强敌面前紧紧关闭，但朕希望，下一位大汉皇帝治下，可以拥有拆去这道北门的气势，能做到这件事的大汉皇帝，才算是是真正的给大汉朝带来了盛世。”
说这一句话时，嬴梨仰首望天，似是自言自语，但垂首站在他身侧的嬴继能听出，皇叔的这句话不但是在说给他听，也是一句殷殷敦嘱。
嬴梨抬着头，面色虽因体内寒毒发作而苍白，面庞的线条却刚毅起来，“内无兵马，外有强敌，困守孤城，这就是我们今日的处境，不能回避，便只能面对。”
嬴梨向垂首肃立的百官看去，“城外一夜血战，又有十万羌骑围城，这事儿要捂是捂不住的，六部官员，各按职司行事，礼部官员于城中安民，勿使百姓慌乱，户部官员按户籍搜拢百姓家中孩童，把他们带往南门，万一城破，将这些孩子送出城外。若这些孩子的爹娘不忍骨肉分离，告诉他们，这些孩子是他们的骨肉，也是大汉子民的香火，所以朕希望，至少这些孩子们能活过这场劫难。既为人父母，该明白朕的用心。”
“刑部官员带刀巡视全城，若有趁乱为非作歹之徒，当街立斩！兵部，吏部两部官员，不论文武职，一律上北门守城，一旦开战，死战城楼！若万一城破，战死城楼！”
“工部官员前往国库，将库藏金银全部装车，预先置于南门内，万一城破，立即将国库金银送出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