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庭有芝兰
赵晏的事解决之后,朝廷恢复平静。年末是官员们最忙的时候,再加上赵晏干的这档子不是人的事儿,本来就忙碌的年末变得更加紧张。各部各司一边要准备考评总结,一边还要收拾赵晏的烂摊子。
赵元泓白天在衙门的时候忙,回家以后还要忙。
年关一过,所有事情都交付出去,整个人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下来。
新年有三天假,初三的时候赵元泓去了一趟魏家,算是给长辈拜年。因为爹娘和魏襄的关系好,所以赵元泓一直都喊魏襄为魏叔叔。
他来见魏叔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知道娘跟赵晏的往事。他不敢问娘,但一直憋在心里又很难受,所以想从魏叔叔这里得到一点消息。
令他失望的是,魏叔叔没有回答他,只是让他不要多想珍惜眼前。赵元泓怏怏从书房出来,开门的时候,跟一个小姑娘撞了照面。
那小姑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脚往后挪了两步,想逃跑。
“庭兰。”魏叔叔叫住她,“怎么这么没规矩,见了元泓哥哥也不问声好。”
庭兰……魏庭兰?
赵元泓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名字,心下暗疑,他压根儿不认识什么魏庭兰。
可怜的魏庭兰被爹爹抓了现形,脸红欲滴血,身子慢慢的蹲下去,朝赵元泓行一福:“元泓哥哥新年好。”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点儿委屈。
赵元泓垂眼端详她,小姑娘的脸很白皙,杏眼水汪汪,清秀又动人。比元福大上几岁,估摸着十二三样子。
挺小的。
赵元泓微微一笑,那笑容纯属是哄孝子的,觉得你乖、很可爱的那个意思,说:“庭兰妹妹,新年好。”
魏庭兰眼睛微微睁大,就像静止了一样,脖子和耳朵都微微透着红。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魏庭兰转身就跑。
赵元泓一怔。
他不禁摸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是不是长的太凶了,都能吓跑小姑娘。
魏襄也十分匪夷所思。庭兰虽然有点儿害羞,但是在人前还是落落大方不会坏规矩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魏襄尴尬的和赵元泓解释:“不好意思元泓,庭兰她有点儿怕生,你别见怪。”
“不会。”赵元泓理解的点点头。
*
过了几天,赵元泓又在家中见到了魏庭兰。
那天他回来的比平时早,因为年初比较悠闲,大家也都很早回去陪家人。他一进院子,就看见魏庭兰和墨栀坐在庭院里,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打络子。
墨栀是他屋子里的大丫鬟,平时他的这些活计基本上都是墨栀在做。
也不懂魏庭兰怎么会和墨栀玩在一块儿。
两人都没发现他,他走近了,听见魏庭兰在问:“元泓哥哥真的只用姐姐做的东西吗?那荷包呢,可有用过别人的?”
墨栀笑答:“真的,姑娘别不信,别人做的他都用不顺手,不是嫌弃针脚粗糙就是嫌弃配色粗俗。荷包也只用我做的,有时候我看他一个荷包用的太久,好像咱们王府多寒碜似的,叫他用别人的他也不听,只好我再做。”
魏庭兰听了这话,脸色不禁有些苍白,低头咬了咬唇,不注意间,手中的针就戳到了手指。
小姑娘的手指又细又嫩,被针尖一戳立马有血珠冒出来,疼的本来就汪在眼睛里的眼泪刷刷往下掉。
墨栀“呀”了一声,正想说话,看见一只手握住了魏庭兰的手腕,用帕子擦掉了血珠。
那手白皙修长,手背处的脉络清晰可见,骨节利落分明,非常好看。
墨栀太清楚这是谁的手。
她呼吸一滞,害怕的抬起头。
果然看见了一张清俊寡冷的少年的脸。少年注视着魏庭兰的手指,每次血珠渗出来一点,他都用帕子擦掉,几次之后伤口就凝结了。
赵元泓放开魏庭兰的手,语调淡淡,却带有一丝安慰的性质:“好了。”
魏庭兰脸颊绯红,像颗熟透了的小苹果,把手缩回去两只手臂抱在一起,轻轻的回了一声“谢谢”。
手腕上似乎还留有他手指的余温,有点儿冷,可能因为他刚从外面回来。
刚刚他为她擦拭血珠的时候,她闻道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清冽似雪,干净的不得了。
非常衬他这个人的气质。
魏庭兰埋下头,懊恼的想:啊,真是丢死人了。
“元泓哥哥,我、我先走了。”魏庭兰不自然的眨眼,视线盯着斜下处,并不敢看他,语气也有点儿虚。
“嗯,再见。”他淡淡一笑。
魏庭兰一看见他笑心跳就紧凑的不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脸颊上涌,她又一次——落荒而逃。
跟上次一样窘。
赵元泓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回头,目光冷冷注视着墨栀,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给人一种在施压的感觉。
墨栀揪着衣角,头低的不能更低,“公子……”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是非你做的东西不用的。”他语气带了点儿嘲。
墨栀绣艺出彩,所以他院子里的活计多是墨栀在做,但并不代表旁人做的东西他不用。墨栀这么说无非是夸大自己在他这里的地位,他也不值得为这种小事生气,但莫名其妙的,一想到魏庭兰刚刚委屈的样子他就压不住肚子里的火气。
对墨栀撒气也是头一遭。
墨栀脸憋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哭道:“公子既要挖苦我,为何还要用我做的东西?公子身上的扇袋、荷包、络子哪样不是我做的?还有鞋子、汗巾,公子既嫌我,就不要用我做的东西……”
墨栀的模样在王府下人中算是一等一的,小尖脸,杏眼,薄肩膀水蛇腰,虽然带点儿小家子但的确是好看,一手出众的绣艺,又是大丫鬟,心气儿高也是难免的。心里早认定赵元泓娶妻之后会将她纳为妾,所以才敢跟赵元泓耍小性子。
可惜赵元泓压根儿没这么想过。
他觉得墨栀长相是不错,但满府的下人没有哪个长得是很丑的,所以墨栀在其中并不出挑。他觉得一个人只要五官端正就够了,所以也没太在意过墨栀是不是很好看。
他皱了下眉头,觉得这丫头简直是无理取闹。
“照你这么说,王府付你的工钱都是白付的?”
墨栀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被他反问到语噎。
是呀,她不过就是个丫鬟,王府给钱她做事,哪有什么耍小性子的余地?
“你收拾东西去大哥那儿吧,我这儿用不着你了。”
墨栀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扑通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可怜,恳求道:“是我说错了话,公子给我一次机会,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从小服侍公子,公子赶我出去,要我日后怎么见人啊……”
赵元泓低头看她,有一瞬间真觉得她挺可怜,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了吧。可脑海里又浮现出魏庭兰刚刚委屈的模样,他便一点儿怜悯之心都没了。
“我主意已定,你去大哥那儿也没什么不好的,今天就走。”
*
处理完墨栀的事情,赵元泓去书房看书。忽然想到魏庭兰刚刚说起荷包……
荷包,魏庭兰。
他抿了抿唇,将最底下那层抽屉拉开,里面安安静静躺了个盒子。他盯着那盒子看了良久,终是叹息一声,把盒子取出来,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用钥匙打开。
盒子里,是一个精致小巧的荷包。
荷包里还装着一个手帕,帕子上绣了一个泓字。他忍不住低头笑笑,觉得自己真是对不住人家女孩子。
魏庭兰,就是给他送荷包的人。
他竟然忘了。
赵元泓把身上佩着的荷包取下来,换上魏庭兰送的这个,然后把手帕塞进衣袋里。
*
半个月后,越晚舟带着女儿来王府做客。温仪瑄留她们母女两个吃晚饭。
赵臻和两个儿子一道回来,见饭桌上有客人,惊讶了下,笑道:“今天很热闹啊。”
赵元泓站在赵臻身后,唇角微微带着笑,看着魏庭兰。魏庭兰本想偷看他一眼,结果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心跳一停连忙把头转过去。
各人归座。赵元泓和魏庭兰之间隔着一个元福,元福一点儿也不扭捏,想吃什么就自己夹,可是魏庭兰却不好意思在别人家的饭桌上太放肆,就只吃自己面前的那道菜。
赵元泓余光瞥到魏庭兰的筷子来来去去只眷顾她面前的菜,便低头凑到元福耳边说:“你光顾你自己吃?”
“?”元福疑惑的看着他。
“不给你的庭兰姐姐夹点菜?”
元福恍然大悟,点点头,忙往魏庭兰碗里夹了好几样菜,热情的和魏庭兰说:“多吃点,别客气,我家厨子烧的菜可好吃了。”
魏庭兰红着脸说谢谢。
赵元泓唇角微勾,又立马压下去,若无其事的吃着自己的碗里的菜,结果就听到自己的妹妹说:“别谢我,我都没想到呢,是二哥提醒我的。”
赵元泓差点没被嘴里的饭菜噎住。
“啊,”魏庭兰完全没料到,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元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