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乞巧节的乞丐
天色刚刚黑下来，叶清璃便迫不及待的拽着玲珑出了门。
之前，她是萧明睿的太子妃，得端庄持重，所以即便遇上什么热闹的节日，也不能尽兴的玩耍。
而后来，那三年的囚禁，几乎耗尽了她对人生所有的希望，她能看见最多的，就是窗外的白天和黑夜。
其余的，便什么都与她无关了。
再次回到人世，她决心不再束缚自己，回归自己的本性，把之前没有尝试过的，没有享受过的，都补回来。
此时，街道上已经被挂满了五光十色的花灯，而且，时不时还有烟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轻轻地炸开，绽出好看的色彩。
叶清璃特意一点儿东西都没吃，带着玲珑一路吃吃喝喝。
街摊上能买的好吃的，通通都来一份。
玲珑以前家境贫苦，后来在别庄也是个普通丫鬟，自然没享受过零食的宠爱，于是，这会儿已经吃成了腮帮子鼓鼓的小仓鼠。
手中拿着楔灯的孝子，不住的在人群中穿梭着，嬉闹着，欢笑声就仿佛银铃一般，传出去好远。
看着那些孩子们的身影，叶清璃觉得，心情又好了很多。
稍微一恍惚，她似乎就又看见，小小的自己，围着师父撒娇打闹，与师兄弟们一起围着火堆看星星月亮的时候。
真好啊。
“王妃，怎么了？”
玲珑关心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叶清璃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眼角竟然痒痒的。
于是，毫不在意的抹去那点点湿润的晶莹，叶清璃笑了笑，说道，“只是刚刚有个虫子飞进眼睛里了。”
“是吗，奴婢瞧瞧。”
玲珑赶紧就要给她吹吹，叶清璃笑着婉拒，“没关系，已经揉出来了，所以才会流泪呢。”
“那就好。”
玲珑不疑有他，只是点点头，而这时候，有两个孝子一边大笑着，一边冲身后喊道，“臭乞丐，你来抢啊，哈哈哈哈！”
原来，他们手中攥着两枚铜钱。
“小鬼！站住９给我……咳咳咳……”
一个蓬头垢面，身上充斥着异味儿的乞丐，扯着难听的嗓音，也挤在人群中，踉踉跄跄的，拼了命一般地，哭喊着要追赶着那两个孝。
而这乞丐所到之处，行人都自觉的退避三舍，并纷纷用衣袖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但是，他明显是生了病，体力不支，只是跑了一小段路，便摇椅晃的摔倒在了地上。
至于那两个恶作剧的孩子，早就已经跑远了。
看来，应该是有好心人施舍了乞丐两文钱，但又被两个小男孩作恶，抢走了引着他来追。
“咳咳咳咳……”
乞丐狼狈的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
叶清璃距离他有十步远，都能闻得清他身上传来的那股怪味儿，带着脏乱和腐败的气息。
他身上，似乎是有什么伤口化脓了。
皱了皱眉头之后，叶清璃便朝着他走去。
“王……”
玲珑刚想喊住她，却又及时收住，只好跟着她，硬着头皮往前挪。
“你还好吗？”
出于谨慎，叶清璃没有直接去扶起他，只是蹲在他面前，轻声问道。
“咳咳咳……”
大概，是突然有个人来问候，乞丐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一般，他低着头剧烈咳嗽，整个人都不住的颤抖着。
而这时候，叶清璃注意到，他的手上，以及破旧的衣服里露出来的皮肤，全都是大片大片的溃烂和脓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你哪里不舒服，别害怕，我可以找医馆的人来帮你医治。”
叶清璃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招呼玲珑去医馆喊人，但没想到，这时候，乞丐却缓缓地抬起了脸来。
一张遍布着粉红色疤痕，几乎看不出人脸模样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看起来应该是经历了火灾，死里逃生的。
鼻子拧拧巴巴的，只剩下一个半能出气的孔，嘴巴斜歪歪的，像个不规则的口子，唯一的，就只剩了下一双眼睛完好，即便是身体到了这个程度，也依旧漆黑而明亮。
叶清璃也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这双眼睛……
她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清澈玉立的翩翩少年。
那少年有一双极为明亮又好看的桃花眼，他最爱坐在那棵老书下，捧着师父给他的书看，也总是会在见了自己的时候，微微有些羞涩，却又礼貌而客气的喊一声，师姐。
“你……”
叶清璃不受控制的掉下眼泪来，却忽然发觉，身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而且，有的人还已经认出了她。
“哟，这不是闲王妃吗？又想做好事呢，看见这个乞丐都哭了。”
有人对此嗤之以鼻。
“这可是个臭乞丐，闲王殿下说不定会更嫌弃她了。”
有人觉得幸灾乐祸。
“唉，也是个善心人，就是命不太好啊。”
有人对她报以同情。
一切声音，都被叶清璃收入耳中，但她全都当作没听见，又控制了一下情绪，说道，“你伤的太重了，我送你去医馆，你能起来吗？”
乞丐看着她，眼神中似乎有些什么。
于是，点了点头。
叶清璃不顾他身上的脏臭，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这时候，才又发现，他一根腿是瘸的。
“玲珑，走，去最近的医馆。”
叶清璃的声音有些沙哑。
而乞丐并没有说话，只是在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跟着走。
这事儿，又成为了众人口中的谈资，被讨论的不亦乐乎。
很多人呢也无非就是看热闹。
叶清璃自己都不受待见，就是个泥菩萨，保不齐哪天就被闲王殿下给休了，自己都难保齐全，竟然还学菩萨做好事儿，这不是找着让闲王殿下不痛快吗？
乞丐走不快，所以，叶清璃强忍着呕吐，耐心的将他扶到医馆，走这一路，将近用了一个时辰。
“大夫，快！看看他！”
将乞丐交给大夫之后，叶清璃最终还是没忍住，跑到外面的路边狂吐起来。
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乞丐的关心。
“大夫，他怎么样？”
重新回到医馆之中，一位老大夫正带着面巾在为他检查。
至于医馆中的其他人，以及年轻的大夫，早就嫌弃的跑没影儿了。
“他的胸腹部曾被利器刺穿，而且，烧伤很厉害。”
大夫一边吩咐仅剩的一个药童去打温水来，一边又说道，“而且，他被刺伤、烧伤的时间久远，因为一直得不到医治，反复溃烂感染，身体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竟然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了。”
药童如获大赦一样的出去端来了水，然后又生无可恋的皱起了眉头。
但是，他得为这个臭烘烘的乞丐清洗伤口。
而叶清璃的双拳却越攥越紧。
“大夫，能医好吗？”
叶清璃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旁，玲珑则有些奇了怪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情绪会如此不同。
“难了。”
老大夫诚实的摇了摇头。
“我来吧。”
忽然地，叶清璃上前，拿过药童手中的手巾，蘸了温水，开始为乞丐擦拭手上的污垢，以及反反复复堆积的血痂。
而奇怪一言不发，只是咬着牙，身子颤抖着。
药童乐得有人代劳，而玲珑则担忧不已，“夫人，您怎么能……”
“没事。”
叶清璃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而老大夫看着她穿着打扮都不凡，又说话很是有力度，便说道，“夫人，他的情况需要先清理身体，然后泡药浴，将伤口的腐烂和脓包都除去，倒是还能多延缓些时日，但此过程极为痛苦，但不知道，以他现在这样子，能不能熬过去。”
“不，我不要！”
乞丐突然说话了。
只不过，他的嗓音难听至极，就好像是一片被敲打坏了的破锣，听的人耳朵不舒服，眼睛都想要流泪。
说着，他竟然忽然攥住了叶清璃的手腕，紧紧地盯着她。
“你你你……放肆！”
玲珑一眼急了眼，而叶清璃却不在意，只是对视着他，轻声问道，“你应该很多天没好好吃饭了吧，你想不想吃醉香鸡？”
顿时，乞丐狠狠地一怔。
“师……”
刚要喊出口，而叶清璃飞快地冲他眨了下眼睛，而乞丐便改口道，“吃……想吃……”
“玲珑，去买。”
叶清璃背对着她，声音满是酸涩。
“哦……”
玲珑搞不懂，却还是不情不愿的去了。
而老大夫又叹道，“夫人，你可真是个好心肠的人，能对一个乞丐这么细心，也不嫌弃，这样吧，就让他在老朽这里留下，所有医药老朽分文不取。”
“谢谢。”
叶清璃吸了吸鼻子，而老大夫便招呼药童过来，帮忙把乞丐扶到后院去，找个地儿安排着住下。
扶着到了一处很小但很整洁的房间，那老大夫又说道，“老朽建议，你还是进行药浴，不然以你现在这情况，真的活不过几天了。”
乞丐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老朽让人准备药草和热水吧。”
老大夫是个善良仁慈的人，看到他答应也有些欣慰，便和药童出去准备了。
而他们一走，乞丐便哭了起来，艰难地喊道，“师姐。”
“伦儿。”
这一声，几乎要将叶清璃的心给喊碎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初，玄门惨遭屠戮后，竟然还活着一个师弟宋伦！
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