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如何相见,最好不念

他果然追来了。。.

他果然猜到她还活着!

久里高居马上,仔仔细细地将马下的人一个个扫视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是在找她吗?一定是的!

看他发丝凌乱,一身血污,左臂还裸/露着一道两寸长的伤口,鲜血汩汩。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挺过了多少厮杀,才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的地步!

奚茗还记得,在离开火烧的麟德殿时,久里从九仙门一路冲刺到火场,在她视线中飞奔扑火,若非持盈抱住他,恐怕他早已葬身火海了!他从来都没变过,以一腔热血待她,从她穿越到此、睁开眼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是如此,他一直都用整个生命来守护她。

手指抚上脖子上的那串吊坠,小叶紫檀的坠子上刻着“久、里”二字。她还记得当日小小的她坐在破庙前,因为突然不见了久里而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畏惧中,那时,地平线上跑来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擦了一把鼻涕,然后将一个刻着自己名字的紫檀坠塞到她手里,告诉她,他会向这个坠子一样,一直在她身边。

对啊,他们一齐跨过生死之维,穿过悲喜之秋,她又怎能撇下他独自离去?!奚茗鼻头一酸,眼眶微烫,作势就要从阴影里冲出去,冲到久里的马前,然后告诉他,她不会失约!

然而她的步子堪堪迈出半步,便被一只手掌扣住了肩膀。她盯着前方久里的方向,看着他跨下马来在人群中仿佛一只没头苍蝇,抓住人便问:“可曾见过一名女子,大概这么高……”

“放开。.”泪水开始打转,奚茗连头都未回,以近乎冷酷的音调道。

“你……不能去。”徐子谦的提醒说得有些迟疑。

“你说什么?”难道徐子谦没有看到久里身受剑伤、满身血污地在找她吗?难道没看到久里眼眶深陷,面满疲态吗?奚茗说话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眼泪差点就要不争气地淌下来!

“我说,不要去,”徐子谦扣住奚茗的肩,转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眸子里一扫慵懒的意味,射出认真严肃的光芒,“你也看出来了吧,他沿途必定遇到了数场厮杀与搏斗,这说明我们面临的危险丝毫没有渐弱,你若此刻上去,难保不从哪里袭出追兵。这里鱼龙混杂、衣冠云集,单凭我们几人又如何在未知的混乱中求得自保呢?”

语未讫,徐子谦却顿了顿,锁住奚茗蕴泪的目光,等待她的反应。

“能不能带久里一起去洛邑,算我求你,子谦?”奚茗的眼神近乎哀求,悲伤的水珠几乎就要沉重得坠下来,却被她倔强地忍住了。

肩头上的手明显一僵,两秒后,徐子谦冷静地分析:“听我说,他若同我们一齐回洛邑,以目前被围观的阵势来看,整个湛龙港的人都将知道苍久里上了开往洛邑的船,再进一步,兴许便能知晓同行的人中不仅有谷国的澈郡王,还有——你;而你钟奚茗死地后生、去往谷国的事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你才越安全,日后才能伺机返回陵国;况且,苍久里只要留在陵国就不会有事,毕竟‘那帮人’的目标不是他。所以,他留在这里,对他好,也对你好。明白吗?”

奚茗一愣,对啊,久里若同她在一起,势必会将矛头引到他身上,他没有徐子谦尊贵的身份和显赫的地位,他身为率卫,任何主子都可轻易地除掉他,而他本身又是一个敢于搏命的人,一旦出现危机,便会像今日这般弄得自己万分狼狈!

她有些动摇了,缓缓垂下螓首,柔荑紧握,咬着牙将迈出阴影的脚又缩了回来,重新匿在这片疏漏中。

可是啊可是!他冲开人群,站在岸边,依次望过每一艘大小船只,表情渐渐变得失望起来。他丧气地垂下头,只片刻,又像是注满了血液一般折回来,沿着商铺挨个问起一个叫“钟奚茗”的丫头的下落。

他应该会觉得她很不负责任吧,发过的誓,赌过的约,她从未乖乖遵从过。

他会生他的气吗?应该是气到发疯了吧,就像他变得有些疯狂的表情一样。

“可是、可是……他会找我找到疯的!”奚茗再也无法忍耐,一把甩开肩头的那只温暖手掌,“你不懂,他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了!我宁愿直面任何的血腥,也不能在扔下他!”语毕,奚茗绕过徐子谦就要朝人海对岸的久里冲过去。

然而还未跑出阴影,她便一头栽进一个宽厚的胸怀里。急忙抬起头来,紧接着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固定在怀中。

“放开我!让我过去!”奚茗握紧拳头,在徐子谦的胸膛上使劲砸了几下,圈住她的那双手臂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渐弱,反而愈箍愈紧。她扬起小脸,瞋视着徐子谦,脸上浮现出怒意。

“你想做什么?!徐子谦,还不快放开我,混蛋!”奚茗僵在原地,干脆大瞠双目与徐子谦对视起来,她的眼睛似乎燃起了烈火,连目光中都带着烧焦的硝烟。然而与她对视的那双眼却沉静到了可怕的地步,不愠不躁,仿佛黑潭里埋藏的星辰,清亮又神秘。让她不禁想起了他们被迫赤/身相见的那晚,他的眸光亦是如此,摄人心魄。

在这种目光的逼视下,奚茗的的气息逐渐平缓下来,紧握的拳头也松弛下来,身子瘫软在这温暖的怀抱里。

直到这时,徐子谦才缓缓开口:“我不会让他发疯,相信我。”声音低缓而安定。

奚茗迎上俯视的目光,那目光有着神奇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令她恢复了理智。

“你知道吗,我也是他唯一的亲人……”语末,泪珠终于夺眶而出。

“嗯,我知道,”徐子谦松开一条手臂,轻轻撷去奚茗脸上滑落的那滴泪,“不要哭,脸要花了。”

奚茗涂黑的脸上仅在眼角处落下了一条浅浅的白痕,她支开徐子谦的怀抱,静立数秒,最后朝久里远望过去,喃喃问:“你真的有办法不让他如此么?”

“嗯,”徐子谦回答得很干脆,“跟我走吧。”

徐子谦轻叹口气,对和顺一颔首,抓住默不作声的奚茗的胳膊,将发呆的她牵着,绕过人群,朝开往洛邑的帆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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