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公主驾到,相形见绌
近了,使团开道的百人骑兵团在四名高级将领的带队下自当中分道,露出那驷马豪车。.
马车辕座中央两人驾车,外侧两人则身着戎装、执刃守护;皮质车顶、八兽绕梁、珠玉为帘、锦帛为幕,帘幕后影影绰绰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纵然那人影呈坐姿,也不难看出她身姿的婀娜。奚茗身侧众官员无不啧啧称奇,她下意识地捏了捏久里与她交握的手掌。
更近了,豪车缓缓停驻在安定门前,辕座上的戎装甲士和驾车人跳下车,分立在车辕两侧,车内端坐的人影则更加清晰。十字髻、凤头冠,钿钗礼衣、梅花钿,大袖对襟衫,长裙配披帛,好个如弱柳扶风的绝世美人!虽然只看得个身形,就连奚茗也不由地跟着一批男子赞叹起来。
卫景离极尽潇洒地一甩广袖,上前两步,站在人群最前,正对豪车,声线清越,道:“陵四皇子卫景离恭迎我们尊贵的宾客——博雅公主!”
身后文官武将、六十率卫纷纷躬身行礼道:“恭迎博雅公主!”
奚茗暗抬眼睑,注视着卫景离卓立的背影,他今日一身白衣,袖口和对襟上用银丝绣着精致的云纹图样,在日光下熠熠闪耀,刺得奚茗的眼睛一阵热痛——七年前,他以相似的装扮出现在她的眼前,衣不染尘,翩翩少年;七年后,他又以这样的装扮出现在秦博雅的眼前,玉树临风,俊逸若仙。
一名阖国宫人上前缓缓撩起豪车帘幕,同时一名婢女站在辕座旁伸出手臂,等待着车内的正主。
豪车内擢出纤纤素手,轻扶婢女的小臂,那端坐的身姿微曳,悠然起立,探出身子,彻底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时间,抽气声、惊叹声起此彼伏,百官犹如石化了般呆立当场,敲鼓的和鸣角的甲士目光也仿佛被吸住了一般,鸣奏的旋律明显慢了下来,间或省缺了几个音节。
奚茗抬首,仰视着高居豪车之上的绝世女子。
那女子婉转峨眉,涎玉沫珠,朱唇皓齿;那女子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美目盼兮;那女子腰如约素,瑰姿艳逸,仪静体闲;那女子嫣然一笑,芳泽无加,倩兮美兮!
奚茗用力握紧了拳头,与之手指交握的久里低头看着她,而她早已目光暗淡、光影浮动。.她的掌心无端渗出层层冷汗,冰冷噬心。
卫景离绽开一抹笑意,翩然上前,伸出手指纤长的掌,对秦博雅道:“当日昌垣一别已是六年,公主,别来无恙。”
秦博雅探出柔荑按在卫景离的掌心,由他扶着下了马车,樱唇微捭,倩然一笑,道:“想不到那年的仙家少年如今已是名震寰宇、惊才风逸的人物了呢!”浅音一出,极清极甜,教人舒心。
多么熟稔的寒暄啊……对了,他们早在三公主与秦旨彦的大婚之礼上便相识了呢。奚茗的心一沉再沉,双脚犹如灌了铅般,定在当场,仿佛整个人都要被牵扯得坠入地下。
卫景离牵着秦博雅徐徐朝众人行来,奚茗这才看彻彻底底将秦博雅看得清楚。秦博雅生得标准的瓜子脸,眼形狭长且灵动,鼻梁挺立,一看就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樱唇小巧,嘴角微扬,彰显着她天生的贵气。目光移到一旁的卫景离脸上,仍是那般雅人深致,倜傥无双……奚茗开始恍惚,真是才子佳人般的绝配呢……
“公主,这位是位列三公的顾司徒;这位是我的舅舅,刘侍中;这位是宋将军……”卫景离清冽的声音。
“博雅见过诸位大人,诸位大人拨冗前来迎接博雅,博雅真是与有荣焉呢……”秦博雅甜且柔的声音。
“哪里哪里……”众官员的声音。
“整队,入大明宫!”卫景离镇静的声音。
涣然间,奚茗被久里拉着上了马;涣然间,她行入了挺进大明宫的队列;涣然间,整个定安城的百姓似乎都在喧闹、高呼、赞叹,女子们窃语道:“快看快看,那个跨马为首的就是四皇子离!简直是俊逸非凡!”,男子们低声道:“马车里坐着的便是博雅公主?看身形也是个极品美人啊!难怪是‘阖国第一美女’呢!”;焕然间,礼乐大奏,如同庆典。
奚茗扭头朝身后马车里的美人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帘幕内的人影似乎也朝她看来,目光甫一接触,秦博雅又看似不经意掠过般地朝马车下高呼的百姓致意微笑。
奚茗正身,目视前方,视线里却只有身姿卓然的卫景离,白衣银靴、素带系发。骄阳似火,烤得奚茗有些晕眩。
七月初九,这一日注定是黑色的。
恍惚间,浩浩荡荡绵延数百米的使团大队终于在定安百姓翘首的期盼和欢呼声中来到大明宫丹凤门前。
丹凤门前,阖国骑兵团自然退下,守在阔门外,礼队和物资则走偏门进入大明宫。
卫景离当先下马,对李锏使个眼色,命其暂时带领朱雀旗率卫守在大明宫外,自己则将博雅公主从豪车内接出,预备连同一众官员进宫。
忽然,门口迎接的胡公公紧走几步上前,拦在卫景离身前轻声在他耳畔道:“四殿下,陛下特许殿下的近身护卫钟奚茗一同入宫觐见,借此褒奖其助阵殿下平定刑戮的功劳。”
胡公公此话一出,但凡耳力稍好的人物无不大感惊诧。紧随卫景离的顾善道眼睑暗阖,似在思忖着什么;刘垚蹙眉狐疑地看了一眼奚茗,身边的宋濂则深深地望了望正准备离开的奚茗;其他一众官员纷纷议论起来:“钟奚茗?是何人?”“没听说么?据说那个什么‘火药’就是她造出来的,也不知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妖女,竟将刑戮山寨夷为平地!”“对啊对啊,听说昨日四殿下砸了临风居就是为了她呢!”……
众率卫纷纷驻马,以李锏为首,皆回头看着跨马行在最末的奚茗,而此刻的奚茗早已惊慌得不知所措,连连回头看向卫景离。
卫景离眉梢微挑,扬起声调重复道:“‘特许’?”这到底是皇帝所谓的“特许”,还是赤果果的“命令”?
“殿下,陛下已在含元殿等候多时了。”胡公公压低声线凑在卫景离耳边道。除此以外,并不再做解释。
卫景离瞅了一眼胡公公,不再追问,扭头看向同时也在看他的奚茗。
自昨夜离开无息阁后,这是卫景离第一次将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呢……奚茗惨然地心道,只不过,他的目光深沉且复杂,又似蒙上了一层薄雾,教她看不真切,但卫景离的眼神让奚茗感觉,皇帝的所谓“特许”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茗儿,去吧,”李锏拍了拍奚茗消瘦的肩膀,提醒道,“主上在唤你,上了大殿,记得收敛些。”
一旁的久里似乎察觉出了些许不寻常,想要阻止奚茗入宫,岂料堪堪探手,奚茗便从她眼前翻身下马,朝丹凤门前那乌泱泱的人群走去。
从七年前来到这个地方,是福是祸,从来都不能当下判断,只能行一步看一步。奚茗朝久里、李锏等人挥挥手,小脸上带着一抹勉强的笑,只不过,这笑容在众人眼里却是分明的惨笑。
一众官员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就是哪个会造‘火药’的丫头?看着没那么邪乎呀?怎么会勾引得四殿下为了她砸了‘临风居’?”
“哎呀,人不可貌相!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声名在外想必也是个狠角色,你可不知道,听说如今连明国人都盯上她了呢!”
“对啊对啊,听说昨日她和一名神秘男子进入临风居后数个时辰未出,这才引得四殿下砸了临风居,恐怕日后也是个祸水呢……”
卫景离顿时鹰目一扫,仿佛利刃掠过众人的脸颊一般,当下便止住了身后窃语的官员,让他们在寒颤中缩了脖子匿在人群中不再敢发声。
“主上!”奚茗当着百官的面给卫景离行了个大礼,显得主仆分明,划清界限。
那些闲言碎语奚茗不是没听见,然而这些和她所面临的爱恨、生死比起来简直轻如鸿毛。权且当他们放屁!
“嗯,”卫景离目光淡然地看了一眼奚茗,继而扭头对胡公公道,“胡公公,走吧。”
卫景离径自从奚茗身边穿过,直视前方的眸子里深沉、朦胧,甚至还有一丝冷漠;被卫景离牵着的秦博雅循着众人的议论看向奚茗,美眸灵动,里面漾出笑意,她的笑容至善至美,可是在奚茗眼里却成了天下最艳丽的毒花;顾善道和刘垚倒是看都没看她一眼,两个人相互交谈着从她眼前掠过,宋濂的目光在她已然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有礼地朝她点了点头才行过;余下的百官无不明里暗里地瞅上奚茗两眼,但介于方才卫景离杀过来的犀利眼神,众人都不敢再做议论。
如此,带队的内侍官队伍,以卫景离、秦博雅及其手下两个一品将军,顾善道、刘垚、宋濂为首的文武百官,一齐朝接风设宴的含元殿行去。奚茗跟在最末,目光穿过层层人影锁定在最前的卫景离身上,那个白衣公子正有礼地扶着秦博雅的柔荑,相携而行。
七月的天气炙热非常,竟烤得奚茗有些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