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牧羊人

“不必，段哥，替我谢谢程总的好意，我单位还有事，得马上回去。”

“薇薇，只是吃个便饭，不会太久，厨师已经准备好了。”段恒恺故意夸张地道：“不在青锋吃个饭，可是白来喽！”

洛薇也笑了。突然，她看到文昕艺走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段恒恺问好。

段恒恺只是随便地答应了一声，没有多看文昕艺，仍是满面春风地“留客”。

倒是洛薇，见文昕艺面上挂着尴尬，有些不忍，于是拉着文昕艺，道：“段哥，还要麻烦你多照顾昕艺，最重要的，劝着她别那么拼，别太累！”

“哟，我要是这么劝人，怕程总收拾我！”

洛薇和文昕艺都笑了。文昕艺道：“段哥真会开玩笑，平时段哥对我很关照的！”

段恒恺脸上挂着笑，顺着文昕艺的话又说笑几句，见洛薇去意已决，便不再劝，亲自送了洛薇回去。

快到法院的时候，段恒恺突然道：“薇薇，其实程总今天是遇到了特别急的事，否则，他不会走。”

“我理解。”

段恒恺将车停在路边，摇摇头，很确定：“你不理解，你误解了。”

“你怎么知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早就认识你。”

“哦？”

“我给程总做了十几年秘书，他这个人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但是七年前，我记得是清大校庆，那天晚上他整个人特别开心。”

“哦？”洛薇笑。

“他给我讲了一晚上的鬼故事。”

洛薇眼睛里有些异样的光，随即黯淡下去。

“从七年前开始，程总每年校庆日都回清大，也可以说是程总的失踪日。”

车子越驶越近，前面红绿灯右转就是丰水区法院了，洛薇对于段恒恺的话完全没有回应，她无法回应，程锋的女朋友像一座高山，将她远远地隔离出程锋的世界。她或许叫宁提香，或许叫任何其他的名字，但这个世界，总归是有这个让她无法跨越的人。

已经快要到单位的侧门了，段恒恺又说了很多，洛薇惊异于一个秘书可以向人道出自己老板这么多的秘辛。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她知道段恒恺不是一个嘴上没把门的人，这些话，只可能是程锋授意的。

无论怎样都好。

段恒恺见“效果”不大，却并没有失望，有些话，有些事，需要日久方显“效果”。

段恒恺一个掉头，车子疾驰而去，看来送她来的路上，他算是开得很稳了。

刚刚坐到办公室，张宁就杀来了。

洛薇办公室的几个人都很喜欢张宁，不止他们，单位里上了岁数的人都把张宁当成开心果，张宁满楼地传递文件，有时候在这个办公室被塞了把瓜子，有时候在那里被塞了个苹果，她也盛情难却，给就拿着。

这次张宁一进屋，洛薇就打趣她：“你管着印章，总跑什么，把院印别腰上了？”

屋里几个人都笑了。

“才没有。”张宁推推洛薇，嘀咕道：“你出来。”

见她神秘兮兮的，洛薇陪着她去了十楼图书室，这是单位给干警的福利，每天下午供应咖啡、奶茶、果汁等，还有很多图书。

张宁拉着洛薇到了最里边，贼兮兮地观察了一下环境，见没有人，这才迫不及待地逼问：“见到程锋了？”

“恩。”

“我这阵光顾着何东了，才想起来你和程锋不对劲啊Ｎ东说他大BOSS一向生人勿近的，你们两个最近太近乎了吧，听说还天天带着医生上门送药？”张宁眼睛都快放光了。她把洛薇“视若己出”，对洛薇的感情生活自然备加关心。

“他是肇事者，当然得溜须我。”

张宁夸张道：“薇薇，你不照镜子的吗？”

“听着怎么不像好话。”

“你已经美成这样了，程锋是不是已经被你迷倒？”

洛薇配合演戏：“你觉得到什么程度算是被迷倒？我说话，他耐心听着，还心甘情愿地陪着我，这样算吗？”

“真的？”张宁有点将信将疑，她还没有“上手段”呢，洛薇这么快就“招了”，让她觉得没有可信度。

洛薇噗嗤笑了出来，见张宁还真有点信，笑道：“傻瓜，我去他公司做讲座，我说话他不就得听着？他也坐在主席台上，这算心甘情愿地陪着我吧？”

“哎呀，你讨厌死了，快说，时间宝贵。”张宁摇着洛薇一只胳膊，像个管大人要糖的孝。

洛薇也不跟她开玩笑了，喝了几口咖啡，认真地道：“我和他没有任何私人关系，纯粹是工作上的一些往来，还有就是我是苦主。”

张宁嘟嘴，快能挂油瓶了，嘀咕：“你呀，太没有良心，感情上的事从来都不跟我说，你看看你，都奔三十了，可别拿自己当孝，遇到合适的得把握住！”

洛薇放下咖啡，两手搭张宁肩膀上，推着她下楼，一边笑道：“怕什么，大不了孤独终老，有你养我呢！”

张宁翻了个白眼：“还不知道谁养我呢！”

“跟何东怎么样了？”

“还那样，带死不活的。”

“那是死还是活？”

“待定。”

洛薇想想，有一阵没见到何东了，就连在青锋公司讲座也没看到何东。

回到办公室，解哥乐呵呵地告诉洛薇一个“小道消息”，中级法院要从基层法院遴选2名法官，以双向交流锻炼的名义，也就是说中院选出六名干部到各基层法院挂职锻炼，同时从各基层法院选出2名法官到中院交流锻炼，表现好可留在中院。

去中院，平台更高，而且按照国家最新规定，可以按期晋升法官等级，一直晋升到四级高级法官，相当于行政级别里的副处级，要知道，很多基层法院的院长都没评上四级高级法官。

洛薇心动，但是也担心竞争过于激烈。本市总共有六个区县，洛薇所在的丰水区法院算不上特别大的法院，接触案件数量和难度都有限，在这一点上，就已经落后于几个拔尖的法院了。让她有点未战先屈。

不曾想，崔冰的消息比她还灵通。崔冰是市检察院的检察官，最近因为改委，调入新成立的市监委，在案件管理办公室工作。他给洛薇发消息，问洛薇是否想参加中院组织的遴选。

洛薇这才得知，崔冰三年前是在丰水区检察院工作，三年前通过遴选到了市检察院，又调入纪委案管室。洛薇想从他身上取取经，便约他吃饭，崔冰很爽快地答应了。

崔冰把地点定在一家西餐厅，有上好的鹅肝。

坐下来后，崔冰推荐了一款鹅肝冰淇淋，洛薇知道，鹅肝是有钱人的心头好，但是做成冰淇淋？

崔冰笑着介绍，这家餐厅的鹅肝冰淇淋特别地道，鹅肝先加牛奶浸3天、蒸30分钟，再入两种酒泡2天，细腻顺滑，吃不出一点腥味。浸好的鹅肝和去皮的哈密瓜均切成方丁，取一只冰球盏，底部垫入哈密瓜丁，上面摆放鹅肝丁。

洛薇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很快便被征服，大快朵颐。崔冰便看着她笑。

崔冰道：“你喜欢吃我们常来。”

洛薇连连点头，笑着道：“感觉比烤羊腿好吃。“

两人都笑，这一次的约吃饭和上一次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上次油腻腻热腾腾，每个人举着刀叉豪迈地从焦得流油的羊腿上割肉，这次两人也是举着刀叉，但却是优雅从容地割牛排。

崔冰的准备非常充分，从报名前的准备材料，包括入职以来所获得荣誉表彰，历年来的审判数据，单位考核成绩，承担的课题，撰写的论文，参加的活动等等，拿出一张表格，上面条条清晰，要洛薇先着手准备。至于遴选开始后的报名、笔试、面试环节，也倾囊相授。

洛薇认真听着，连连点头，同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其实只是有这个心思，并没有最后决定角逐，而崔冰仅仅依据她的这份犹豫，就准备了这么多。

“中级法院和我们单位挨着，多年的邻居，中院的后花园特别漂亮，你去了一定会喜欢。”

“我去过几次中院，确实有点花园法院的感觉。”

菜一道一道上来，这一道菜不吃完，下一道菜是不会上的，这就是正宗法式大餐的节奏。掌握了其中的要领之后，两人就天南地北地随便聊了。

崔冰说起在纪委案管室的工作，基本上就是从案件线索到查案到最后作出处理决定，全流程都在案管室。崔冰突然说起青锋公司，说这家公司是互联网巨头，但是也发生了几起涉青锋子公司的案件，官商勾结，已经实锤。

“马克思的《资本论》曾引用过这样一句话：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证明。”

“哇，大开眼界。”崔冰赞叹。

洛薇一笑，觉得自己有些卖弄，稍微有些发赧，道：“《资本论》我只会背这一段。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从来没认为过青锋公司绝对干净。”

“你是对的。”

“我们主要是审查党员干部，程锋不归我们管，归你们。”

崔冰笑着道。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洛薇举起红酒杯，和崔冰碰了一下。

崔冰却无奈地叹了口气：“程锋有无数个替罪羊，他不属于任何人。”

“他是牧羊人。”洛薇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