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再分天下
新启城
几个轿夫抬着一顶青黑色大轿子，脚步似流星赶月般飞速向关白府前进。轿子旁边的侍从举着一面小旗，乍一看，分明是黑天家的“乌羽”旗。轿夫一到关白府门前便停了下来，黑田康不等轿夫来开门，自己便从里面钻了出来朝府里赶，脚下一不留神顺着石阶滚了三圈又踉跄地爬起来。
“大人，您的帽子！大人！”轿夫拾起黑田康的官帽，跟着跑了进去。
关白府的仆从见到黑田康便连忙行礼，黑田康忙问道：“关白大人在哪？”
“关白大人在偏室品茶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品茶！”
黑田康挽起裤脚，小跑着朝偏室赶去。身后的轿夫捧着她的官帽跟了进来，却被仆从挡住了。
“关白大人！关白大人！”黑田康喘着粗气，不顾礼数地冲明智光信喊道，“大事不妙了！大事不妙了！”
明智光信小呡了一口茶，悠哉地看着黑田康。黑田康一见明智光信一脸闲情雅致，连忙上前夺下他的茶杯道：“您还有心思喝茶？！出大事了！”
“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在纳千河兵变了！”
“什么？！”明智光信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回事？”
“启野次郎数日前上书，说神风东藏蓄意谋反，还杀掉了近卫大将石田生麻吕，而启野次郎又在纳千河杀掉了神风东藏，并收纳了三万近卫军。现在启野次郎他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准备进军新启城，要肃清神风东藏在新启的余党！”黑田康说。
“这……这分明是启野次郎想谋反，居然还想嫁祸神风家，”明智光信气愤道，“神风家其他家臣呢？蒲生仲太郎就不管吗？”
“北条信康已经吞并了神风家所有的领地，蒲生仲太郎已经战死了，现在北条信康正要赶来和启野次郎会和准备跟启野次郎一起进城！”黑田康急道。
“这……这该如何是好！”明智光信一时间焦头烂额，“圣皇知道了吗？”
“不清楚，我是一接到消息便赶了过来的。”黑田康说。
“圣皇应该还不知道此事，走，去大炎宫。”
二人来不及收拾，直接奔向府外的轿子。黑田康接过轿夫递给他的官帽，简略地整理了着装后，随明智光信一道进宫去了。
刚到大炎宫殿门外，两人便发现公卿们早就在殿内等候多时了。明智光信进门后，公卿们逐个向他行礼，明智光信一见这情形，便低声对黑田康说：“圣皇估计已经知道兵变的消息了。”
“可是就算知道了，我们现在也很难想出对策来啊！”
“大国守木村长戍可在？”明智光信冲公卿们喊道。
“木村长戍在，关白大人有何吩咐？”
“你现在立刻出城去联系周边下阳、千伏、大光三城的国守，让他们迅速派兵向新启城靠拢，我会让大炎宫的近卫军军御都——宇国归东鹤带领剩余的近卫军跟你们会和。务必要挡住启野次郎的大军，给圣皇和公卿争取时间。”明智光信吩咐道。
“是！可是……圣皇这边……”
“圣皇这边我会交代的，你只管放心去！”
“是！”
木村长戍走不多时，羽柴氏忠便走上朝堂，众位公卿齐贺“千秋万代”后分列两边跪坐下来。
羽柴氏忠左右环视着座下的公卿，迟迟不语，良久，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来：“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兵变一事，诸位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
“现在神风家也跟久石家一样——日薄西山了，”羽柴氏忠冷冷地说，“诸位有多少是跟神风东藏有来往的呢？”
公卿们只是低头，用余光瞟一瞟周围的同僚们，然后都悄悄地看向明智光信。
“光信，启野次郎的大军快到新启城了吧？你有什么对策吗？”
“臣……臣已经派大国守木村长戍出城去向千伏、大光、下阳三城求援了，宇国归东鹤也带着近卫军在城外扎营，相信快便能挡住启野次郎大军的。”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等吧，等木村长戍给咱们带来好消息。”
说完，羽柴氏忠便闭上了眼睛，座下公卿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也都低下头来，静静地等待木村长戍的消息。
大炎宫门外石阶下的香鼎昨日刚刚被洗刷干净，时至午时，香鼎里又积满了三柱香的香灰。黑田康心中忐忑不已，手用力揪着自己的衣角。明智光信则不停地用眼睛环顾左右，时不时瞄上一看羽柴氏忠。
少时，行军司令盔甲摩擦出的清脆的响声传入众人的耳中，公卿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
“圣皇陛下，大事不妙了！大国守木村长戍前去向千伏大国守——秦泽刚，请求援兵，结果被秦泽刚斩首于门外，现在千伏、大光、下阳三城之兵突然间变成了启野次郎的先头部队！”
“什么？！”
明智光信和黑田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在场的公卿都焦急地讨论着，殿内全无了秩序。
“报！——”又一名行军司令跑到殿门外，“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已经合兵，现在正在城外二十里处了！”
“这……”黑田康突然间站了起来跑到门口，然后又慢慢退了回来说，“城内只有宇国归东鹤一员大将了……”
明智光信冲着公卿们喊道：“难道这大殿之内就没有一名武士了么？”
九门所——大村应龙和东坊所——乾江敏之，听到明智光信的话后，不自觉地向人群后面挪动了几个身位，低下头来观察其他人的动静。
“报！——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已经帅大军进城了！”
“什么？！进城了？！”黑田康怒嚎道，“宇国归东鹤呢？他不是驻扎在城外吗？”
“宇国归大人在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大军到时，主动到他们军中请降，并且胁迫守备长打开了城门，现在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的部队已经向宫城赶来了。”
羽柴氏忠缓缓睁开双目，冲着明智光信说：“关白大人，这些就是朝廷所看重的人，到了危急关头，连一个顶用的都没有，真是讽刺啊！”
明智光信道：“圣皇陛下，虽然他们不顶用，但是公卿还在，臣等愿意誓死保卫陛下！”
羽柴氏忠笑道：“你们？你们手无缚鸡之力，拿什么跟外面的武士去拼？别白白送掉性命，朝廷还需要你们呢。”
黑田康跪下道：“陛下，破巢之下安有完卵？朝廷一旦被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所掌控，那么外面这些公卿又哪里能全身而退？倒不如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算是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先皇陛下！”
“算了，如果在宫里动武，死的不仅仅是公卿，还会牵连其他人，”羽柴氏忠起身走下台阶说，“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打的是‘清君侧’的口号，哼！清君侧，朕现在身边无一人可用，还用得着他‘凌大将军’和‘源世大将军’费心吗！四大武家变三家，如今三家变两家，哼哼，看着吧，总有一天，这两家也会水火不容的，到时候便是尔等为朝廷彻底铲除内患之时。所以，诸位都留好有用之身，等着为帝国效力的那一天，别忘了，咱们还要打回北方去呢！”
“陛下！陛下！”
黑田康立马跑到明智光信面前喊道：“关白大人，您倒是快想想办法呀！”
明智光信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黑田康：“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随即起身走下石阶，乘着轿子打道回府了。
羽柴氏忠冲门外说：“开门吧，迎接从将军、太军从政！”
宫门渐渐打开了，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在大军的簇拥下骑着马进了宫城，守备长率领侍卫们只得跪伏在两旁。井伊川成率领近卫军很快便替换掉原来的宫城近卫军，并把守住了大炎宫里外的各个道口，就连石阶上的宫城近卫军也被井伊川成派人押着替换掉。
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全副武装，清脆的铁靴声回荡在大殿之内。羽柴氏忠端坐在皇位上，轻轻地问道：“从将军和太军从政都是北伐功臣，不知如此在宫城内大动干戈，所为何事？”
启野次郎一边巡视着公卿，一边说道：“臣等如此实属无奈，为了清除朝廷中神风一族的余党，不让这些毒瘤继续危害朝廷，故此才对新启城加大防范，还望陛下见谅。”
羽柴氏忠道：“二位征战日久，想必身心早已疲惫，新启城南面有避暑佳域两处，虽是薄礼，但请当是朝廷对二人劳苦功高的慰问吧。”
北条信康道：“圣皇陛下言重了，为朝廷做事，本来就是我们武家的责任，哪能向神风东藏那样为了博得朝廷重赏而出力呢？况且这清除余党之事未完，怎敢接受朝廷赏赐呢？”
羽柴氏忠道：“可是朝廷之内并无神风一族余党啊？”
启野次郎道：“当然有，只是这些逆臣贼子平日里欺蒙圣皇才能躲得到今日。但是碰上了我启野次郎，就算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难逃我的眼睛。”他走到黑田康身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来人，将黑田康拿下！”北条信康道。本多一喜大手一招，立刻派人将黑田康抓了起来。
“等等，内大臣何罪之有？”羽柴氏忠道。
“陛下，黑田康私通神风东藏，早在平定久石正之前，他和明智光信也跟久石正私交甚深，如此便可知其谋反之心早就根深蒂固了。带走！”启野次郎道。
“启野次郎，当初怎么就没看出你这个畜生来，亏得朝廷和陛下如此赏识你，你……你才是朝廷最大的毒瘤！畜生！”黑田康边挣扎边骂道。
“带走，”启野次郎说，“对了，明智光信呢？”
“明智光信早已经回府了。”尚国寺政美说。
“让千宇贺带人去明智光信家里，将他全家都抓来，明日在宫门外斩首示众！”
“是！”
“对了，方才陛下说新启南面有避暑佳域两处，既然陛下如此慷慨，那么臣和从将军大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此谢过圣皇陛下，愿陛下千秋万代！”
启野次郎刚走到门口，突然又辙回来冲羽柴氏忠说：“陛下，臣已经让井伊川成暂时担任宫城近卫大将，陛下大可不必担心叛贼会继续扰乱朝纲了！哈哈哈哈！——”
看着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远去的嚣张的背影，羽柴氏忠只觉得这大炎宫早已经与羽柴家失去了任何瓜葛。心中的黯淡和失落浮上脸庞，低头闷笑两声，然后转身离开了大殿。
次日清晨，明智光信和黑田康全族一共三百余人尽被押赴宫城们外，周边的近卫军排成两排人墙，将来往的行人阻挡在外。
“原关白——明智光信、原内大臣——黑田康，私通神风东藏，蓄意谋反，今被朝廷察觉，圣皇陛下震怒，着太军从政——启野次郎、从将军——北条信康监刑，处决逆臣贼子！”
本多一喜和尚国寺政美坐上高台，一脸诡笑地看着黑田康和明智光信。
“启野次郎，北条信康，你两个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迟早有一天，东照大神会惩罚你们的！”
“哼，同谋叛乱还嘴硬！”
“午时已到，行刑！”
北条信康将佩刀一挥，侩子手便一起举刀砍下，数百颗人头滚落墙角，鲜血汇聚成河，滚滚淌过宫城门口。
本多一喜和尚国寺政美带着明智光信和黑田康的人头来到大炎宫殿内，本多一喜将人头高举道：“逆臣明智光信和黑田康已被正法！”
公卿们看着血淋淋的人头，各个胆战心惊，唯独北条信康和启野次郎笑容依旧。启野次郎道：“好啊，肃清了朝廷的毒瘤，以后便能安心处理政事了。自先皇起，每日朝中政务都由圣皇陛下亲力亲为，实在是劳神哪！所以臣和从将军商议了一下，在宫城旁边建一座内政府，由我和从将军掌管，专门负责为陛下分忧天下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这……”羽柴氏忠看了看门外的近卫军，无奈道，“太军从政提议甚好，甚好……朕……朕日理万机，也劳累了，既然从将军和太军从政有心为朕分担，朕自然不会退却如此美意！”
“那就谢过陛下了，”启野次郎道，“这是臣昨日和从将军商议出来的封赏名单，这些人跟着我们北伐有功，又都参与了平叛，所以……”
“就找从将军和太军从政的意思办吧！”
“既然圣皇答应了，来人，将这上面的当众宣读。”
宫人接过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念道：“紫炎帝国皇恩浩荡，人才辈出，北伐初立业，平叛又建功。自此盛世，当有能者各尽其力，以为国效力。故不才次郎，与从将军深思熟虑后，决心论功行赏：千宇贺加封左近卫大将、井伊川成加封右近卫大将，二人统管新启近卫军，保卫朝廷；加封本多一喜和尚国寺政美为正三位大诏授，赐钱五千；加封左元光惠乃、稻叶秀成为大纳言，各赐钱四千；加封山形乔之、白喜佭男为中纳言，赐钱三千；加封伊达宗元、八神义弘、崎南风为大江所、户行所、东坊所，赐钱一千五；另有大内俊甫、岩手健、中村寿、最上丹权、近江武尚、长门乃玄，北伐途中为国效力，以身殉职，特此追谥六人‘军御六都’，并予以家人一万钱抚恤。”
“圣皇陛下千秋万代！”
朝会完毕，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大笑着走出宫门，千宇贺和井伊川成紧随其后送二人上轿。启野次郎冲千宇贺吩咐说：“以后圣皇有任何行为，都要向我和从将军报告。”
“太军从政请放心，只要近卫军在我二人手中，大炎宫内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辞别了启野次郎和北条信康，千宇贺和井伊川成嘴角微翘，对视一眼后转身回到宫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