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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光阴错付

所以她选择不治。

慕想容放火烧死了陆太医一家,害死了十无尘,连自己也险些烧死在那场烈火里,如今她母亲变成了这般模样,何尝不是应了报应二字?

身为医者,只有有朝一日,可以勇敢说出我不治三个字,才能被这世道所尊敬。

太廉价普及的善意,从来不会被人珍惜。

慕想宸怔了一怔,记忆里那个明媚纯良的少女,什么时候,竟也褪下了这身至善至纯的耀眼光华?

“殿下……”她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字字珠玑,“我飘零三载,刀口逃生,曾经的小医仙,早就已经死了,如今的我,已不是将救死扶伤当成己任的白莲花,我只认一句话,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即便我来宫中之时年纪尚小,我也记得柔贵妃是如何欺辱皇后娘娘的,晚景如此凄凉,不过是她自己做的孽罢了。”

慕想宸忽然一笑,伸手揉了揉她脑袋,眉眼里都是欣慰和欢喜:“小迩,你若能成长成这般模样,我便放心了。”

“……放心?殿下不觉得我如今这般,见死不救,已非当初相识的模样了吗?”

“不觉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小迩。”他又是淡淡一笑,“何况……太善良的人,在这个深宫活不久的,我宁愿你长出一身利刺,再无当年模样,也不要你化成白骨一副,枯败成沙。”

“殿下……”

他收回手,负手又是微微一笑:“小迩,柔姨所中之毒,你可有办法?”

“她中的毒,不是很难解,先前去看的太医,开的药也是对症而下,问题不过是出在她的侍女身上罢了。”说着便拿出那张药方来,“这是我拿回来的药方,这是本件,医案里会保存誊抄件,也算是指证那宫女的证据吧。”

他挑了挑眉:“我要指证那宫女做什么?”

她敛眸,微微颔首,良久才道:“那宫女,与闻人皇后殿前的小宫女,有七八分神似,想来,该是姐妹吧。”

他手又是一顿,道了句多谢,这才接过那张药方藏进了袖间。

“那殿下的意思,是要我治好柔贵妃吗?”

“正是。”

“为何……”他不是说,治好了柔贵妃,等于给他自己找不痛快吗?

“是,治好柔姨,于我不仅无益还反添堵,但于你,却是一件好事。”他垂首又温温和和软了眉目,伸手去揉她脑袋,笑道,“姚家是三弟那方的人,如今我身子到底不争气,只能白白给了三弟东山再起的机会,三弟暂且不知道你是我的人,明面上,你是父皇的人,是他亲封的太医,赐给我调养身子的。你若这次可以出手救了柔姨,三弟那边只会更加当你是父皇的人,还可以拉拢一二,哪怕他日姚家与三弟知道了你的身份,也不会想着先除了你,反而会借助柔姨这一条路,把你当成利用的筹码,用你来将大哥之死,推到我头上,一石二鸟。你若救了柔姨,便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何乐而不为?”

“可……”这条后路,却是建立在他的危险之上的啊!

他又是一笑,和煦如风,但目光却悠然远去:“小迩,我们走的这条路,既险又艰,总要……携手才能走下去,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何况,有你在,我便知道我不会输。”

“殿下……”

他敛眸,淡淡道:“小迩,我虽一朝被封储君,却一无权势二无兵马,身体也不见好转,而你如今处境,越发危险重重,除了此路,我再找不到其他后路予你,小迩……无论如何,我只想,你可以在此乱世之中,安稳的活下去。”

说罢,便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应迩慌忙抽出了手,又后退了一步,抬眸目光灼灼:“殿下,我已找到了幼年订婚之人,日后,也会嫁做他人妇,冠以他人之姓,还望殿下,莫再逾越。”

慕想宸一惊,心下某物,轰然倾塌。

一双流光熠熠的眸子顿时闪过千万种情愫,十六年了,他都快忘了,原来她还有个叫做温衍君的订婚对象!

他攥紧了拳头,忍着胸腔里翻腾的血气,良久才道:“你找到他了?”

应迩别过头点了点,但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九无妄的身影。

“……是谁?”

时值动荡乱世,她身负血海深仇,又处在风口浪尖上,哪来的闲暇与机会花前月下举案齐眉?

何况……

她的心很熊小,既然已经被九无妄这个名字填满了,又何苦再拖累二殿下?

当即便垂眸道:“是六公子。”

……只能拉六无情当这个挡箭牌了。

慕想宸又是一惊,居然是六无情……!

想起今日在朝堂之上,六无情字字铿锵的一段话,和这封用血写就的谏书,不由又紧紧攥起了拳头。

她是倾城之色,那六无情又是翩翩的佳公子,乍一想去,竟隐隐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应迩自然没有真嫁给六无情的想法,不过把他拉出来当个断人念想的对象罢了,这会见慕想宸震惊悲戚的复杂神色,不由生出几分负罪感来,忙转身请了辞,溜回公子府去了。

慕想宸看她逃也似的背影,捏紧的拳头忽然又松了开来,世间大道千万条,为何……

她偏偏要选了一条与他分道扬镳的?

当下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忍不住又呕出一口血来,江汜一惊:“殿下!”

说罢转过身就要去追应迩,却生生被喊了回来:“站住!不许去!”

“……殿下!”

他轻擦嘴角,勉强站起身子来,跌跌撞撞往内室走:“我没事……”

“殿下!”江汜哪里还能走得了,连忙回过身去扶着他,凝着眉目满是心疼,又唤了一声,“殿下……”

“江汜……我与她相识十年,她陪了我四年,我等了她六年,十年光阴,终究错付了。”他闭上眼,只觉喉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着,再说不出一句来。

满脑子,只有当年初见,他躺在方寸病榻之间,那个一身锦绣灿烂如光的少女甜甜一笑,问他什么时候好起来,要一起去玩。

如今,他再好不起来,她也再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这命运二字,终究是一点念想都不愿留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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