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大戏散场
慕想宸伫立在这大殿里,待这场粉墨登场的大戏终于散尽,空旷而幽深的大殿仅余他一人,这庄严而肃穆的大殿便瞬间化身成了可怖的牢笼,一只无形的手直扼咽喉,掐的他喘不过气来,心脏都因窒息而剧痛无比。
呵……太子……
他不要做这太子,不要担这天下苍生江山万里,更不要这世间所谓的至尊之位!
可为什么,为什么谁都来逼他……
母后,小迩,甚至父皇,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考虑过,他瘦弱不堪的肩膀是否扛得动这天下二字,也没有哪一个人考虑过,他那颗脆弱敏感的心,是否装得下这万里的江山。
太子皇兄在时,他便如一颗被曜日遮住了光华的萤星,没人在意亦无人关心,可太子皇兄如今故去,这万钧的重担却都压在了他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对他……为什么!
他要的,不过一个小迩而已……
思起幼年与如今种种变故,他只觉气血翻涌,心口绞痛,喉间又涌上一阵腥甜,忍不住哇一口吐了一地鲜血,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往前栽倒在地。
江汜惊叫了一声殿下,慌忙叫了人来先将他送回了扶苏荷华殿,自己则亲自奔去太医院请应迩去了。
而那厢,姚文胜被人架在宫门外,生生挨这五十军棍,姚勇则被人一路拖行,从宫门口一路游行至菜市口,受尽了欺压的百姓们纷纷走上街来大声叫好,一时竟是万人空巷,烂菜叶臭鸡蛋糊了他满脸满身。
但当整个世间,都在念着这位新太子的未来的新帝王的胸襟与英明时,只有姚文胜在狭长的宫道上挨那五十棍,每一棍,都在他心底加重了三分恨意,恨到尽时,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目眦欲裂,满眼都写着一个杀字。
慕想宸啊慕想宸,今日你既然不杀我,他日,我便要你死!
六无情在菜市口对面的酒楼上订了能看得一清二楚的雅间,为那孝衣少女拉起竹帘来,一身白衣翩然不惹尘:“你当真要看?”
斩首示众可不是什么温和的场面,也不知道,这娇小的少女能不能承受得了。
白锦儿却用力点了点头:“要。我要亲眼看看,这恶贯满盈之徒,是如何伏诛,为我哥哥的偿命的!”
六无情使坏,心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便抬手掀着竹帘不曾放。
刽子手喷了酒洒满刀刃,监斩官一声令下,便是手起刀落,眼见着鲜血喷涌,人头落地,围观百姓们的叫好声,却达到了最高潮。
白锦儿半点没有感到惧怕,反而松了口气,盈盈又要落泪,喃喃道:“哥哥,你安心去吧,这个恶霸,已经伏法了……”
六无情连忙手足无措的凑上前去:“你……你别哭啊……我就说让你别看了……”
看是自己要看的,结果还被吓哭了,这不为难他吗!
白锦儿连忙伸手拭去泪水,向着六无情微微一拜:“锦儿替家兄,谢过恩公。”
六无情折扇轻打:“如今罪人已经伏诛,你仇怨既雪,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她摇了摇头:“家中亲人已逝,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如今命如浮萍草芥,但看这世道洪流,把我推向哪去,便去哪吧。”
说着,便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六无情,自己已无去处,孤女一个,若有幸得他收留,以身相许也情愿……
六无情终归是叹了口气:“罢了,姚勇虽已伏诛,太子殿下却终归是放了姚文胜一马,既然太子殿下让我保护好你,不许让人家寻了仇灭了口,你若不怕我公子府声名狼藉,养你一个,倒还不算多。”
白锦儿这便忽然笑靥如花,灿然灵动,六无情只觉眼前一亮,拿着扇子的手都顿了顿。
这姑娘,笑起来的模样,怎生这般明媚?
却说应迩,她急匆匆赶去太医院当值,太医们受了沈决明的令,都当她不存在,唯独王孙,避开旁人悄悄向她点了个头,权当是招呼了,她也心中有数,未放在心上。
谁料没一会便见有小太监鱼贯而入送来许多金银赏赐,原是慕敬潇醒了,不知道其中还有应迩的事,前来赏沈决明的。
她嗤笑了一声,原本还以为他至少要到下午才会醒呢,没曾想这昏君身体基础倒是还算不错,若非还要借这昏君之口还父亲一个公道,她才不会去救他!
而随后,便响起了钟声,有小太监四处奔走相告,喜形于色,原是慕敬潇当朝在文武百官面前封了慕想宸为太子!
……记忆里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年,也终于走上了他要走的路,那条路,比她更险,更黑暗,而他,走得比自己更无奈,更无助。
那少年,比她更苦。
人定胜天不过笑话一场,说到底,人总要对命运二字低头。
沈决明收这个赏赐也是收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如何会探不出来慕敬潇是被人下了毒,可他对症下了药,陛下也不见好转啊,皇后只一劲催促他,问他陛下为何还不清醒,他哪里答得上来!谁能猜到他先前开的药都被闻人皇后给换了啊!他正急得团团乱转无计可施,结果这陛下又莫名其妙醒了!他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慕想宸却是知道的,症结原在皇后身上,江汜避开皇后悄悄把药交给了郑得喜,慕敬潇这才好转起来,旁人不知,还只道是沈决明的功劳呢。
因此慕敬潇也就权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只一早派人赏了沈决明,又着人挑了好些赏赐,送去给幸苦侍疾的闻人皇后,下了朝,再叫了郑得喜关上门来,细细盘问。
郑得喜哪敢隐瞒,将他昏迷期间的事一五一十地照实说了,谁给他下的毒他确实不知道,但若问起那小太监是谁,也只老老实实道是当初送崔阳尸身回京的崔家义子林安,目前还在太医院当个小侍医呢。
“林安……?”说起这小少年,他倒还有些印象,当日亲手钉了一口薄棺送崔阳回京,血染棺椁,足见是个忠肝义胆重情重义之人,只是似乎不怎么胆大,见了他连头都不敢抬,而且……
“据说他是住在公子府?”
郑得喜躬身应了:“正是,他是三公子的大夫,不过倒是不曾听闻三公子如今身体如何了。”
天子微微眯起眼,虽发间已有华发,却并不阻碍他眼底如狼王一般锐利的目光,冷哼一声,还能如何?既然没有报上死讯来,那就算是好转了,只挥了挥手又道:“小心些,去将这林安叫来,孤有话问他。”
郑得喜躬身应了,自退出殿门要去吩咐小太监,结果就见有个人影从墙角一闪而过,只道自己看花了眼,未曾放在心上,只点了个机灵些的小太监去太医院请人,这便复又回殿中去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