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水调歌头(三)

从看到秦义绝的第一眼开始,南素柔便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端着茶碗的手,竟是抖得连碗中的水都激荡起来,溅到地上。

猛地眯了下眼,迦忆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奇妙的氛围,看了一眼南素柔,又转回来看着秦义绝,心下生起疑惑。

这两人,难道早就相识不成?

从未听道天风说过他们曾与魔族有过什么过节,也未曾听说南素柔与秦义绝有过往来,若是有,南素柔也不会在竹林村安然生活,定是早就被五花大绑了,送去‘天下双势’处置。

那么,是这十三年里发生了什么?

南素柔今年刚刚年方十七,小家碧玉,亭亭玉立,是竹林村,乃至御龙林百姓眼中盛开的花,芬芳而美好。若是与秦义绝相识,也定是近几年的事。

这几年,亦或说,这十三年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眼中涌现出越来越多的情感,复杂地交织汇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他看向黑衣女子的眼神里汇聚了一片茫茫的白色大雾,铺盖在幽深的深蓝色上,深不可测。

曾经他以为的美好光景,全如昨日鸿雁,展翅高飞,却独独丢下他,落在深陷的大坑中,看着他们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再也寻不见。

消失了父母。

消失了师父。

消失了最亲的人。

消失了最爱的人。

那么接下来要消失的,究竟是秦义绝?还是他?

大脑中一片混乱,混沌如初开的天地,迦忆现在已全然没了心思去解决冲角团的事,满脑子都是曾经如梦的生活,回忆,秦义绝的冷漠在他心中犹如深深扎根的古木,顽强地探出头来,长成苍天大树,刺得他胸口抽筋般剧痛。

夕颜,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神去哪里了?剑仙去哪里了?

飞月如流水般温润的目光中,总是含着淡淡的忧伤,刺激着他的头一痛一痛的,全身的血脉都好似流通不畅,堵在心口,积攒成大大一团,总有一天会碎裂开来,迸溅得到处都是。

夕颜···

无意间向黑衣男子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秦义绝不禁微微皱起了眉,那双水色深瞳中所蕴含的情感让她心下震惊。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近日来总会时不时浮现在眼前的片段再一次映了上来,脑海中那双深蓝和眼前的水色对上,渐渐重叠在了一起,她小心地呼吸着,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

他们,以前发生过什么?

她的记忆始于十三年前,那么,十三年前她都经历过什么?

手不自觉地抚上太阳穴,轻轻按下,一种空荡荡的虚无感从里面透了出来,好似里面空空一片,什么也没有。

他···

“秦义绝!”一声怒吼从前方传来,她不觉眨了眨眼,随即冷下面孔,看着对面一脸愤意,双眉竖立,怒视着自己的玉清散人,淡声问道,“有事?”

环视四周,发现南素柔早已不知在何时便不在了,心中冷哼一声,以更加寒冷的语调发出低低的声音,带着高傲的轻蔑,“洪门真是出能人啊!弟子的侄女竟然是内鬼,可真是教导有方!不愧是洪玄公的弟子!”说完,便是一阵低声冷笑。

“好了!”终是不想继续看下去,迦忆冷冷地出口截下话头,也将玉清散人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憋回到了胃里,他举步走向秦义绝,伸出手,不顾她的抗拒,拉过她的手便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时,他顿住脚,平淡地向身后的老者说道,“教王,我希望你遵守我们的约定,只管处理好冲角团的事。”

玉清散人气结,指着他半天没能说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眼前先开帘子走出去,而自己在身后一个劲儿地抚摸着胸口,顺着气。

这个男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公然和浑天教教王叫板,你不要教王的位子了!”呵斥着他,秦义绝心中实是搞不懂身边这个黑衣男子究竟想做什么,方才她使力向外,想将自己的手从他冰冷的掌中抽出,却不料他力大惊人,竟不能撤出分好,无奈,便只好任他去了。

可他竟为了她和玉清散人那样说话,真是···太狂妄了!

饶是她,也觉得他的态度未免太过嚣张。

迦忆不应,只是目视前方,淡淡地笑着,眼中是流转的隐忍和包容,全然没有冰冷肃杀,就这样,他拉着她走过了几条街,街上的百姓在看见秦义绝时流露出的惊恐,让他的脸色瞬间冷了几分。

原本怕着秦义绝的百姓们,在看到和她手牵着手的迦忆时,皆是有些愣了,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但见着迦忆狠戾阴冷的神色,又都是一身冷汗,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心怀异想地各忙各的去了。

秦义绝倒是不为所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气氛,她早已习惯了。

习惯了,便自然而然的无所谓了。

习惯是可怕的习惯。

她转过头去望着身旁的男子,发现他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他的眼神让她心里一颤——为什么,会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难道他还是在利用她?

手不自觉地有些发抖,迦忆敏感地察觉到,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更用力。

女子的话和玉清散人的话相继响彻耳边,他垂下目光,无声无息地静默。

忽然,他不明所以地冒出一句,“高处不胜寒,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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