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碧水魔焰(二)

经过一天的活动,迦忆觉得身上的筋骨都活动开了,体内的真气顺畅无比。然而,因为长时间没有这样大量的动作,冷不丁一激烈运动,身上的肌肉都赫然酸痛难言。

一到傍晚,他便瘫倒在床榻上,浑身上下一丝一毫的力气都再使不出来。只能躺着榻上虚弱地喘息。

白舞一直陪在他身边,搀着他,陪着他从养伤的屋子一直走到了教门,又从教门走回到养伤的屋子,并未有一句不满的怨言。

直到他此刻累得再也动不了,倒在榻上便沉沉睡去之后,她才拉过凳子,伏在桌子上,浅浅地入眠。

一夜无梦。

难得一有的好觉。

就连一向浅眠的迦忆,也一次都没有从睡梦中惊醒。只有偶尔地翻身,扯痛了身上的伤,无意识地哼咛一声之外,静得连风从耳边拂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不间断地枝桠被压下的声音传来,终于让迦忆清醒了点。睁开朦朦胧胧的睡眼,透过一丝的缝隙,他看到窗外一道巨大的漆黑影子在不停晃动,并逐渐向这里逼近。一股强烈,毫不经过掩饰的杀气直直刺向他的大脑,惊得他从榻上一跃而起,再无睡意。

是谁?竟有人能避过浑天教众人的耳目,来到这间位于最末部的小房!自己现在重伤未愈,连长时间支撑自己站在地上都有些困难,若是有人在此时来袭,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他的目光看向安静沉睡的白衣女子身上,眼中划过一道坚定的光。无论如何,要先将她叫醒,否则这要动起手来,这女子怕是会碍手碍脚。先不说会不会波及到她,若是惹得自己放不开手脚,只怕自己会落得下风。

思及此,他手指轻动,将枕边地上的一颗小小的石子勾起,指尖一弹,石头准确无比地击到女子的头上。

女子被打得一个怔愣,手忙脚乱地从凳子上坐起身,左右顾盼。待发现迦忆坐起在榻上时,起身便要过来。却在一个瞬间,被迦忆用术法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这时,她才发现,男子的目光是直直越过自己,看向身后的窗子,手中已然紧握那轻微嗡鸣震动的紫色宝剑,神色凛然肃杀。

一见他如此,她不由得也紧张起来,老老实实地被他束着,硬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凝固了片刻。

忽然间,迦忆身形一闪,白舞只见一道紫光从身边急掠而过,随即一声窗沿被击碎的断裂声,夜晚的冷风疾灌而来,吹得她一缩脖子。

之后,一声刀剑相击的声音,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被一掌击出,稳稳地落到榻上,定下神时,眼前本来整齐的屋内,已然全部破碎。

迦忆手持千魂剑,与一个庞大的物体对峙着。

他深蓝色的眼一直环绕在那物体的身上,头顶竖起的粗大的角,两只有力的前肢覆盖着一副坚硬的铠甲。方才,他就是一剑击在这铠甲上面,擦起一片细碎的火花。

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那东西身上燃烧着的跃动的火焰,将四周照得灯火通明,让迦忆不由从喉间低呼,“炎煌!”

竟是炎煌!那曾经守卫大漠,而后被魔皇利用封印的天之神兽——碧水神!

迦忆不觉紧紧握住手中紫光充盈的长剑,屏住了呼吸,不敢轻举妄动。好在那炎煌只是一只头脑很简单的兽,而不是一个如魔皇般狡诈阴险的人,这倒是让迦忆又在心下暗暗松了口气,但却仍是不敢松动神经。

手中的千魂剑犹自颤抖嗡叫着,似是兴奋异常,不肯停歇半分。

而那神兽也是静立在一边,时而哼出一个响鼻,时而歪过头,将耳朵朝向天空,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空气越是沉默,迦忆便越能静下心来,让自己更加冷静,以便寻到更好的解决之道。

反倒是对面那只火红的炎煌,仿佛是等得不耐烦了,忽然举起前蹄,以后肢撑地,站立起来,张开了口大声咆哮,道道烈焰从它口中喷出,溅到了床榻,帘帐上,霎时火光四起,燃起一片火海。

然而,这样的动作,反让迦忆在一片熊熊烈火中,蓦地冷笑出声,讥讽道,“传说中的玉帝神兽,其实也不过如此!”

那些喷射出来的火光,虽炙热无比,却毫无威力可言,与普通倾倒在布料上的烛火无异,况且,这炎煌纵是法力无穷,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现在的它,不过是一只听顺于魔皇的宠物,没有自己的思想。

这般的一只兽,想要从他手中占到便宜,显然是不可能的事。纵然他现在重伤未愈,却也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想到这里,他忽然从胸口冷哼一声,提剑而起,将身体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笔直地射去,正正地击在那只神兽毫无防御的胸口。千魂剑锋利的剑锋只是刹那间便挑破了炎煌身上厚重的皮毛,深深刺入血肉之中。

突然中招,炎煌仰天大吼一声,因剧痛和愤怒而剧烈的椅身体,试图将插入体内的剑身甩出去。殊不知,在用力几甩之后,整把剑几乎全部没入它的体内,只剩下一只颤动的剑柄露在外面。

避开它胡乱甩动的手臂,迦忆冷笑着将剑一把抽了出来,卷着粘稠的血肉,零零落落滴了一地。他咂了下嘴,把剑向地面狠狠一甩,甩落了黏在上面的部分血肉,零下一道长长的血色印记。

果然,这畜生固然厉害,却因为身体过于庞大而反应迟钝,根本就跟不上他的速度。即使他自认为速度较之之前,已是慢下许多,但对付这只兽,还是绰绰有余。

也不知是不是白天出去活动了一下筋骨的缘故,站立,行走已没有问题,体能已是基本恢复,比起清晨刚刚落地的时候,已然好了太多。此刻纵使是再有一个炎煌,他也是自然不在话下的。

再说那炎煌,方才那一击显然是惹恼了它,此时它已是怒火中烧,整个身体都被冲天的烈焰所包围,就好像是灼灼燃烧的红莲之火,盛开了大朵大朵血色的红花。

经过刚才的一击得手,迦忆明显信心百倍,再加上身体恢复得除去几个还未愈合的伤口之外,再无他伤。而那几个小小的伤口对于他来说,犹如未有,根本影响不了什么。所以此时此刻,他已然恢复往日傲视群雄的冷傲姿态,提剑站直了身体,冰冷地睥睨着对面不远处,怒瞪着自己的神兽,神情更加冷冽。

手中的千魂剑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思想的变化,陡然发出更为明亮耀眼的光芒,紫光莹莹,黑暗中一如缠绕了成千上万个灵魂,徘徊不散。

本来被突然刺伤的炎煌就已恼羞成怒,现见迦忆神情傲慢地似是在藐视自己,变更是把持不住,咆哮着猛冲过来。那低着头愤怒地用角顶撞过来的架势,似是要视死如归般英勇。

但迦忆知道,这是它真正地怒了!这只来自茫茫苍天的天之神兽真的被自己激怒了!

在两只粗壮的尖角即将插入胸口的刹那,迦忆举剑来挡,然而,这只巨兽的力量还是让他连连向后退去。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按住剑身,向里源源不断地注入内力,一抹冷厉的紫光蓦然击出,斜着劈向顶在剑上的炎煌。轰的一声巨响,迦忆已不在,炎煌站住脚,怒极地转过头,看见男子身形飘然地落在破碎的窗边,毫发未伤。而方才还坚硬如石的炎煌的角,此时已是摊在了地上,裂成了片片碎块。

雷厉斩!

就在刚刚就要触墙的一瞬,迦忆将斜砍在神兽角上的剑身平了过来,足尖使力,瞬间跃了上去,剑身平贴着粗壮的角滑了上来。在临于其上的时候,迦忆把身体微微斜侧,施力挥剑,将全身的内力运至剑身,一击发出,一道剑光霹雳般扫向行动迟缓的炎煌,硬生生将它的两只角击得粉碎。

这下,叫那神兽炎煌彻底发了狂,竟失去控制地像吓得缩在角落里的白衣女子闷头冲去!白舞骇得惊叫一声,起身想要逃跑,不想竟是脚下一绊,一脚踩到被烧落的碎布屑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了去。

这时再向那边过去显然是来不及,情急之下,迦忆将手中的千魂剑猛然掷出,整把剑化作一道凛冽的雷光,直直向着炎煌的头插了过去。就在即将刺入太阳穴的一刹,炎煌又向前跃了一大步,于是千魂剑便正正好好地插进了它柔软的腹部,生生豁开了一道血口!

炎煌赫然倒地,躺在地上愤怒地大吼大叫,徒劳地蹬踹着四肢,哼哼唧唧起来。伤口随着它大幅度的动作,越扯越大,血如泉涌,很快便摊出了一大滩。

逐渐的,神兽也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动弹,似是死了。只有一双眼睛还兀自转动着,证实着它还有命在。

迦忆走到它身边,将横在腹部的千魂剑一把抽了出来,浓烈刺鼻的血腥味灌满了整个小屋。他面无表情地将剑用废布料擦了干净,放回刀鞘里,冷冷地瞥了一眼怕极了的女子,走开了。

正待他整理一下思绪的时候,一物破空而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他下意识地用剑鞘去拦了一下,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骤然落地。他拾起一看,眼神不由自主地冰冷起来——鹤顶红。

他正在诧异,只闻得一声熟悉的冷嘲,“不愧是浑天教第一剑士,中了千本竟也能恢复得这样快!”

心下一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握紧了手里的剑,目光冷定如刀,死死盯着窗外,直到一道漆黑纤细的身影破窗而入,他才冷然地开口,“秦义绝!”

黑衣女子也是冷冷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意,犹如暗夜里绽放的曼陀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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