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杨名
杨名,身穿绿色紧身裤,擦拭刚染的满头黄发,紧皱眉头,火急火燎出现阳光小区周边时,杨芳听到D栋502家门内有声响,还嗅到了一阵烧焦味,嘭一声刺进她耳边时,她赶紧开门。她判定家着贼了。杨芳一个人住。这个时期,入室盗窃多得是,而且很猖狂。前晚,电视报道了窃贼入室偷盗,发现后纵火行凶,房主的女儿烧死了,房子也没了。
杨芳就要拧开门锁,心害怕,又急抽出钥匙。她怕命没了,转身就跑,下楼梯时连续摔了三次,才逃出D栋。
我可不想死。
她坐在小区花园过道的石凳子,忍受着刀割的烈风,呆看天慢慢黑下,打不出果的芒果树吹得晃头晃脑的样子,感受着硬邦邦的大理石料凳面。她连续打冷颤,低头看湿漉的全身,她的眼泪来了。
“我的不倒翁没了,倒垃圾的老头还欺负我,妓女又摆我一道,家给盗了,这些都没什么。关键是我妈也不要我了。”
杨芳哭了几声,几个人走过,不好意思又收住哭声拭干眼泪,见人走远,转而掩面失声痛哭。
“哎呀,有人疯了。”
杨芳没理会,直到有人推了她的肩膀,给了件外套她披上。
“你怎么来了。看你姐笑话。”
杨芳急急拭干眼泪,看见杨丽身穿粉红色连衣裙,恨天高的靴子。
“你知道孔子吗?”
“读书又不好好读,人家是儒家创始人。”
“哈哈哈,对,跟你很像。丧家之犬。连老妈都不认的人。”
杨丽是杨芳的亲妹。打小两人就不合。杨丽常常跟杨芳作对。妒忌杨芳比她聪明,能干。至今杨芳还是一个寄生虫。用杨芳的,吃杨芳的,还嘚瑟。
“我不跟你计较。要钱是吧。后天,我拿过你,今天没有。对不起。”
“哎呀,刚刚给钱妓女都有,我可是你亲妹。”
“是你跟踪我。吓死我了。”
“我才没这样的闲心。听人说的。我算是对得起你的。你看看,那么冷的天,我把我的外套给你。”
杨芳听着呼呼冬天的风,感受着风和人情的残酷劲头,心里很接受。看着树影在石凳子上断裂着晃得厉害,跟喝醉酒的人一样,东倒西歪,更像精神崩溃的人一样,拿刀割喉。她内心悲凉。她仅做错了一件事,却要遭千夫所指,要出钱出力,还要受到家人的唾弃。她觉得不公平。
“没什么,你就走吧。”
杨芳扯下外套,瞟了杨丽一眼,扔过去。杨丽愤懑接了过来,眼神显得很不愤。杨丽穿上外套,靠杨芳坐下,凑过她的耳边。
“老妈说她这辈子都不要见你了。要我来转告你。还说我跟杨名都不能来见你。可怜的人儿,这次来,我是来跟你划清界限的。姐,母命难违。”
杨芳噙着眼泪,紧握双手,手指甲都掺进掌心了。她隐约看到杨丽嘴角露了笑意。她觉得那是死神的笑意。她顿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浮在海面的糜烂浮萍。她多想赵曼能按她的头往臭水沟撞,最好撞死在臭水沟里。她对臭烘烘的味道发呕,但,她觉得这是唯一觉得自己还有活着的价值。她知道有父母才有家。现在父母不要她了,意味着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不要她了,她就没根了。
杨芳拭干眼泪,见杨丽蹭摸涂了粉红色的指甲,看着杨丽又摊开双手表示无奈的样子,她绝望了。冷风过处,送来窸窸窣窣的树枝拍打声和刺骨袭心的寒意,杨芳忍不住了,但她没哭,她紧握的双手却流血了。
“别绝望,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好好挣钱,好好养活我们,妈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我看你的手链不错,给我吧。”
杨芳一下子便将身上唯一值钱的手链送出去。
“拿去,记得跟妈说。”
“如果生活欺骗了你,你更要待生活如初恋。生活会回心转意的。”
杨芳听着这话,又哭了。
她目送着这个绝情的妹妹后,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抬头望了没一点光的天,看了小区内万家灯光和牵手散步三口之家,听到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和菜在油上翻滚的香味,不一会儿,她还闻到香喷喷的鸡蛋味,不由深深吸了几口。
她触目伤怀,情郁于中。当她嗅到血腥味时,才发现手染满了血,凝固了的血,自己的血。血还有,我还活着,那就该回家了。
杨芳祈祷着屋内的贼消失。今日,真是祸不单行的日子。她站在家门前,屋内还有响声。杨芳必须做出回应。她觉得报警为上。只是若里面的贼恼羞成怒,一把火烧了,或是贼不想坐牢在里面自杀。杨芳急将手机塞进裤袋。她颇踌躇了一会,暗想:等吧。这也不是办法。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下决定:这个时期,我看是撑死胆大饿死胆小。拿出手撕价值上亿合同的勇气吧。她拿起钥匙,要开门。
“阳光总在风雨后。。。。。。。”
手机铃声响了,这下完了。杨芳手忙脚乱往楼梯口跑,生怕里面人发现,掏出手机,却发现没响,是里面的。
她走过去,鼓起勇气,将耳边贴门。她听到些什么。
“不会吧。什么?周鑫,张涵?开玩笑。倒垃圾的老头,妓女。真是乱。”
这下,杨芳才长舒一口气。真是吓死老娘了。
“开门。”
杨芳拼命拍门,大喊大叫。声音像远处高楼渺茫的歌声,有气无力。
她可不管屋内之前传出乱七八糟声响,也不怕里头的人会杀人放火,她真的很累了。她还想着明天要准时上班!她于是就倒在门前。她知道屋内是胡风,她的男朋友。
洗了热水澡,杨芳的精气神又回来了。杨芳坐在紫色沙发里,靠在胡风厚实的肩膀上。
“你说周鑫的死,会不会另有蹊跷。”
“你说我妈怎么才能原谅我?”
“刚刚我接到陈玫的电话,她告诉我一个惊天的内幕。”
“我的母亲不要,我的妹妹看不起我,我的弟弟的眼中我仅是提款机。我该怎么办?”
“你想听吗?惊天的内幕。”
杨芳撇了胡风一眼。胡风翘着二郎腿,嘴巴翘得比天还高。胡风是大男人主义。
“你帮我想想办法。”
“你有没听我说话?你可以尊重我一次吗?我是受够了。”
“对不起。”
杨芳看着平头老实的胡风,心里过意不去。
“亲爱的,你想听那惊天的内幕吗?”
话语未断,杨芳哇哇大哭。胡风见这个情况,却不见怜惜,反而肩膀一拱。
“哭哭啼啼,把我的心情都搞坏了。别以为你立了大功,就看不起我。”
杨芳见胡风发脾气,也很火,边哭边捶打沙发,惹得沙发上的尘埃满天飞。随后,杨芳连打几个喷嚏。她有鼻炎。她很痛苦。
“你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大气点?我最看不起无理取闹的了。给我滚。”
杨芳发飙了。
“走就走,老子还不伺候了。”
杨芳看着胡风走出去,连头也不回,嘭一声,关门了。此时,房内就剩下杨芳一人了。她进厨房打开微波炉拿出番茄炒蛋,囫囵吞枣吃了。这时,她却笑了。她笑胡风小肚鸡肠,又笑胡风的好厨艺。还笑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她听见寒风从玻璃裂缝钻进的呼呼声,摸了摸背后掉漆的硬邦冰冷的坐凳,看见书柜放在的《摆渡人》,想起了她父亲被人抓走,她鼻子酸溜溜的。看着泛黄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影子成了魔鬼的样子。来吧,吃了我。
“咯,咯,咯。”
她听见门外走廊有声响。正好十点钟。这D栋是两户一楼梯的。平时里,这个时间,整栋楼都已静悄悄的。这可是一个不好的声音,她是不祥的预感,接下来或许会发生纵火行凶的事。正好,结果了我的命。
杨芳连棉鞋都没穿,急急跑到大门前,耳朵贴在冰冷的门边静听。她心里越来越害怕。她的家门再次响起。有人敲门。她双脚发软。她再细听,自言自语:我杞人忧天了。敲门声是对面人家的。这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工作没丢,除此之外,都是糟糕死了。她转身急找棉鞋。她厌恶冰冷的地板,刺骨的冷。穿上棉鞋后,她脸色铁青了。这次,她的家门敲响了。
“咯,咯,咯。”
她刚走到沙发边,心又悬在半空。还好,过了一阵子,敲门声又没了。她觉得这担惊受怕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她用手死命拍着紫色沙发,却想起胡风来。她记得跟胡风在这紫色沙发上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牵手。她尽情回忆这一切。
当她深切感受着自己热烫的脸蛋时,家门发出了“唧唧”的声响。她双手紧抱着自己,她发觉家门锁出在颤动。有人撬门。
杨芳看着门锁不断地颤动,想着自己会在下刻没命,还可能给侮辱后没命。
“唝,唝,唝。”
门锁似乎要移位了。她环视了这泛黄的一切,餐桌很干净,整齐排列着一个橙子,几个徐福记包装的糖果,黄色柄的匕首,像列兵,房间门角落的扫把靠在雪白无邪的墙壁上,像阅兵的首长。她急想逃生。但没后门,只能等死。她死死盯着餐桌,又转眼看着就要移位的门锁。她跟盗窃者会在下一秒狭路相逢。她一个弱质女子,就是鱼肉,等着破门而入的“刀俎”。她祈祷有人来救她。她的脑袋快速转动。她露出镇定的神情。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那混蛋偷了东西就会离开了。
她想到床底下,这是藏命的地。她急急往房内逃,她看到了床角的雪白色。希望的颜色。谁知,她却弄倒了扫把,连着,她给扫把绊倒了。
完了,门锁撬开,门限已发出“吱吱”声了。她还看见黄色鸭舌帽,黑色上衣。她对这穿着有印象。慌乱中,她像是给闪电击中了一样。对,跟踪她的人就是这副打扮。看来,这个人不是来盗窃那么简单,就是冲着她。极有可能要她的命。她看见靠门不远的沙发上的手机,心灰意冷。她爬起来,跳到餐桌边操起水果刀,对着门。她要硬拼。
周鑫的死还真有蹊跷。要是她能听听胡风口中的惊天阴谋,或许她就不会那么被动了。起码,她也会死得明白点。此时,杨芳顾不上这了,她要保命。
“救命,救命,救命。”
杨芳边喊边盯着戴着鸭舌帽的人。
“别过来,别过来。”
“姐,姐,别紧张别紧张,是我杨名。”
杨芳见是自己的弟弟,放松了。吓死我了。
“你要干嘛?”
杨芳看了看撬开的锁,瞟了手中的刀,深叹了口气,嘴角露出绝后余生的放松来。她对这个弟弟又爱又恨。杨名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一阵冷风吹进屋内,杨芳打了一个冷颤,隐约间,一股尿骚味飘来。她见杨名呆站着,没说话了,死看手中的铁制把手。
“你聋了?”
杨芳大声吼。她脸色很难看,脖子的青筋都蹦出来。她对眼前打扮不人不鬼的弟弟,失望透顶,甚至产生厌恶的想法。杨名破门而入,她觉得自己的弟弟疯了。她没办法接受,这是强盗的行为。
她直盯杨名,压着害怕得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走向餐桌,扶上掉漆的凳子坐下,敞开的房门灌进了呼呼寒风,尿骚味更浓。她丢了水果刀,吐了几口气。
“和你碰面的画风真是经典。”
她见杨名还是站着,黄头低得很下,鸭舌帽遮满了他的脸。她担心了,她把弟弟撬门的举动抛开,她知道弟弟若情非得已,不可能偷到她的头上。她还发现弟弟绿色紧身裤有鞋印。
“你给我抬起头来。”
她走到杨名的跟前,发现杨名全身微微颤抖,而且不仅有尿骚味还有屎味。她终于知道了这发呕的味道在杨名身上放出的。她觉得杨名是喝醉酒,掉进粪坑了。她差点没笑出声了。只是,她始终没闻到酒味。她不顾,打算要教训杨名一番。由始至终,杨名没再说一句话,沉默,低着头。杨芳抢过杨名的铁制把手,刚走下沙发,听见楼下很多脚步声和听不清的对话。她瞪大了眼睛看杨名。她发现杨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你泡女,给推进粪坑,终于爬出来,也带了一身伤回来。为了证明你的勇敢,你来撬你姐的门?”
杨芳并非空想,上个月杨名追个女孩,为表现牛逼,就到她家乱喊乱叫一番。真是烂泥。但谁知杨芳是他姐。她忍受了。
这次,杨芳探头看了门外有死静,心里真犯嘀咕。这个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还真的有什么事?一路跟着我,现在才露面。
她正要质问,发现杨名跪倒在面前。她看着他抱自己大腿哭着。她竟然也流泪了。她知道杨名是无助,内心是悲凉的。她看着泛黄的灯光,感觉暖暖的。原来,她不是孤独一人。她还有一个弟弟。
“姐,姐,对不起。”
“算了。”
“要救我,不然我会死的。”
杨芳鼻尖上弥漫的屎尿味更浓了。她看着遍体鳞伤的弟弟,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走廊边玻璃窗给冷而大的风吹得砰砰响,她看着杨名黄发的凌乱,她害怕了他。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打算推开这个麻烦,不想不敢也没力气趟这趟浑水,她生活够惨了。只是,她摸了杨名头发掩着的突起刀疤,神情又坚毅,她想起了弟弟的好来。她对这麻烦有了怜悯心,她觉得就算给扒皮抽筋,也要保弟弟周全。
这时,她听见很多脚步声上楼了,而且越来越近。她不敢想象,在煎熬。再望她的好弟弟,杨名,整个人颤抖,双手抱头,双脚快速后踢。他终于到了墙根角落,安稳了。
他是吓坏了。她不敢想像在粪坑挣扎的他,给人围着拳打脚踢的悲惨样。她不救,他会给人逼疯的。她知道他闯大祸。作为姐姐,她暗下心念:要救他。
当屋门出现四个带着面具的人,她就明白杨名反常的一切。她挥了挥手,不准带面具的人不进来,走到杨名的跟前,拍了拍肩膀,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杨名,带上门也带上她的眼泪出去了。
随后,屋内传出杨名吹口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