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番外(11
春草想起来那日洗菜的时候自家三哥拉着李仲林进家门的场景,想起来他那一脸的不情愿,想来十有八九是三哥他们那些人做的。
“那你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耽搁到乡试?”春草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泛起来愧疚,着急地问了句。
“好在娘亲给他涂了点从前爹爹留下来的药之后,第二天起来就消肿了,哥哥就是从那天起都不怎么说话,整日阴阴沉沉的我都不敢去招惹他了。”李二丫嘴上叨叨地讲着,说到后头那小圆脸都给皱缩成了一块,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春草见状都忍不住捏了捏这被晾着的小丫头胖乎乎的脸,搭话道:“你哥哥正备着考试呢,你别去招惹他。”
“可是连我娘也不理我,还让我别到处乱跑省的她心烦。”李二丫这回倒是难过起来。
春草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以示安慰。
“春草,该上汤了,你备一下那些东西!”
外头忽然又传来高声唤叫,春草应了一声又看向这落寞得跟阉掉的花一样的李二丫,柔声问:“你去替我拿那头的大汤勺过来可好?咱们一块儿帮着上汤水!”
李二丫的小脸听见这话立马就放晴了,除了那原先就有些黝黑的脸外着实是找不着上头哪里有刚才的阴云密布。
“这明日就要到洛陵城里头去了,你们还不安分些,这时候还要喝酒呢!”午家老大一下打掉那探过来拿酒盏的手,“啪”的一声惹得周围的几桌都齐齐望了过去。
午家老三倒是不急,见着自家大哥不允,脸上那讨好的笑容仍旧不改,暗地里揉了揉被一下打得发红的手,笑着低声道:“就喝一点儿!大哥你看这么多的菜,没点酒水哪里能对得住咱们家给出去的钱啊!”
“小叔你这还知道咱们家出了银子的呢?怎么不回去你那桌吃饭去,跑来咱们家里头这儿讨吃的啊?你这少了一张嘴那头菜可是没了你那份儿了!”午家大嫂杨氏夹过一块藕片,放到她身旁的儿子的碗里。
午家老三瞪了一眼那把俩女儿和儿子都从娘家接回来蹭吃蹭喝的大嫂杨氏,又冲自家哥哥笑着,说:“你这酒给了咱们,等会儿又找那些婆子要去呗,这样不是又多吃了一壶酒了么!”
“明儿个是乡试!你可想都别想!你好歹现在也算个童生,喝的醉醺醺的成什么样子9要考试的么!”午家老大低声吼道,愣是不肯把那点酒给午三。
听着午三那话的午家大嫂杨氏倒是心下一动,觉得这小叔说的有理,便越过午家老大的手把那壶酒给拿了下来,递给了午三,眯起来眼睛笑吟吟地看向午家老大,说道:“你先别恼,你仔细想想他们那桌人都有谁?”
午家老大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梁氏倒是阴恻恻地笑了一声,说道:“那寡妇李家大郎可是在里头呢,若是他们把他给喝醉了,你还记得那人那日扒拉着咱们家门口喊着谁的名字不?”
午家老大闻言,双唇一勾,笑道:“果真是你有主意些。”
“李家那日听闻还来了点银子。”梁氏被夸了一声,连忙冲他笑了笑。
隔了两三桌的那地方坐了一村子童生,也没坐满人,比午三他们平日里那积起来的狐朋狗友少了至少一半以上。
“弟兄们,你们午哥哥我可回来了!咱们今日不醉不归!”午三遥遥地就提着壶酒冲自己原先那桌人喊道。
“你还真弄来了?”,“来来来!”,“喝起喝起!”
午三兴致高涨地给自己这桌的人都满上,却发现同桌的位置空了一个,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问道:“李家的那个怂货呢?怎么溜了?”
“刚才李大娘跑来找他说是他家那豆丁没影了。”有人应道。
“管他做什么,他那家伙一杯倒,亏的他那天还能爬起来把咱们牙哥给揍了。”
午三拿起酒杯酌了那么一口,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以为呢,那孬种是听见了咱们污了他的心尖人。”
“哟?那你们怎么不把家里幺妹许给他啊?”那人闻言,来了兴致,赶紧问道。
午三不屑地笑说:“李家就那家里还能出得了彩礼钱?没银子哪来的媳妇儿?”
桌上众人听着午家老三这样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午三这才想起来,他们这一桌里头除了那个李仲林外,他自己也还没成亲呢!这下那脸也是一红,大声嚷嚷道:“笑个毛线,我这是要得了功名再娶,那城里头的姑娘肯定要比咱乡里头的姑娘好滋味,那个叫啥来着?功成名就之后再儿女情长!你们懂个啥啊!”
众人笑着举杯,并不搭理午三,也没揭穿他那平日里只会吃酒玩鸟上学堂从来不听讲的本性。
一时觥筹交错,席间众人好不快活。
“二丫!你怎么跑这里头来了!都开席了你乱跑些什么!”李仲林见着那跟在一姑娘旁的小个子李二丫,便高声喊道,恼着拨开人群挤了过去。
春草和跟在她身边帮忙的二丫正边说笑边盛着羹汤,就听见了这样一句急呼,二人齐齐转头去看来人,接着李二丫便回道:“哥哥?”
李仲林气急败坏正想冲到前边去把李二丫给揪回去,可一抬眼就看见了春草那张疑惑的脸,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红着脸温声打了个招呼,一下忘了自己的来意。
幸而春草刚才听全了他说的话,忽视了他的窘迫,笑道:“二丫是不敢打扰李大娘来着,才跑来我这里,这丫头估计是忘了要去打声招呼。”
“哥哥你怎么出来找我了?娘亲呢?我知道开席了等会儿就和春草姐姐一道回去,你就安心回自己桌上吧,你今天可是主角,可不能丢脸的!”
李仲林见了这话都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混乱的不行,晕头转向的就听着自家妹子的话直接转身给走了,倒是闹得春草她们二人莫名其妙的。
“咱们装完这最后的几盏就回席上去好不好?”春草拉了拉李二丫的小手,温声问道。
李二丫踮脚瞧了瞧人来人往的外头,再看向春草,一脸不情愿:“可我不想一个人回酒席,等会儿又得挨娘亲骂……”
“那我带你一起去午家的桌子那里好不好?”春草拿过了刚才搁下的大汤勺,笑着说道。
李二丫倒是开始纠结起来了,她也不愿看到午家大嫂那些个人,就是她们把春草各种折腾的,但是又不想让春草一个人回到那地方,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兴冲冲地问。
“姐姐你别回家里那席了,跟我去咱们桌好不好?左右咱们那酒席肯定也会留那么一两个空位置的,又没有乡里的叔伯愿意坐过来,就坐咱们那桌吧!”
春草看了眼这拽着她衣裳的李二丫,应了声“好”。
乡里的席宴很快就吃完了,那些负责先前上菜的婶娘都趁着那人走的差不多了,赶紧就争先去把那些没被乡里人带走的碗碟筷子都给撤下来,二丫也便跟着春草一路收了许多的碗碟,她倒是不知道怎么这乡里的婶娘都这么着急地收拾,还得抢着去要那些东西。
“姐姐,那些碗碟怎么都抢着收的啊?”
春草将她手上的碗碟都垒起来,又抬起来放到脚边的箩筐里头,低声说道:“这些碗碟啊,收的多了就会多些赏钱。”
“乡里头那些来帮忙的婶娘手脚难免不太干净,会把这些碗碟都给偷偷地带回家里头去用,可又值不了多少个铜板,那里正就想到了这样的法子防着她们拿,久而久之就没多少人乐意偷这些碗碟了。”春草将那箩筐里摇摇欲坠垒起来的碟子扶了扶,又说道。
李二丫闻言觉得新奇,手上动作倒是更快了些。
很快那被吃的到处狼藉的乡间便被众人合力给打扫好了,那些帮了忙的婶娘们都聚到了一块,一个个要分赏钱了,石家大嫂和三嫂聚了几个婆子都邀着说要再吃些酒再回去,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春草颠了颠手上的几枚铜板,眉头微微一蹙,看向了负责发赏钱的王家婶子,说道:“怎么好像比上回要少了一些?”
“没少,你这小贱货就该得这么点。行了下一个吧!”王家婶子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算盘,冲后头排着的婶娘招招手。
“你说什么?”春草抬眼看了看这无端骂人的王家婶子。
跟在春草身边的李二丫又拉住了那排在春草前头要走的婆子,看了下人家手上的二十枚铜板,不满地说道:“怎么人家婆子的是二十个?春草姐的就只有那么点?”
李二丫这一尖声叫唤惹得周遭那些喜气洋洋闹哄哄的婶娘们都转过头来看她,可那小姑娘自小性格热情开朗也同样招那些乡里人的喜欢,倒也没人先声斥骂她什么,各位都不作声暗自观望着。
石家两位嫂子对视了一眼,一看竟是那午家的幺女春草。
春草这时候认出来那发赏钱的人正是王家混混的母亲刘氏,心下顿时了然,也知道她这是趁机报复了。若是按照春草平日里那软糯的性子,只会问一句便收下不再追究的,哪里想到她身边还跟着个李二丫呢。
石家大嫂梁氏这时候就拨开聚在一起的婆子们,挤到了前头,不悦地看着眼前对峙的人,沉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春草见着眼前那一脸厌恶看着自己的王家刘氏斜眼看了看石家大嫂梁氏,王家刘氏又拨了拨她那尖细的指甲,尖声道:“明事理的石家娘子过来了啊,别说我不讲道理哈!”
“你故意克扣春草姐姐的赏钱,还想着要拉石大娘下水呢!”李二丫见状那脾气立马就上来了,又喊道。
“二丫!别说话!”春草拉过张牙舞爪想要扑过去的李二丫。
“午春草,今天虽说也跟着一块做了酒席了,可是借故没上菜,大家都看着你拿着菜又给折回去了,是不是?”王家刘氏昂起头来,慢条斯理地讲着。
“她腿脚不利索,那是我怕她弄洒了些菜才不让她跟着去上菜,后头那些汤都是她在棚子里头盛好的,那些赏钱你就该给她和大家伙都一样的铜板。”石家大嫂倒是出奇的站到了春草那一边。
众人都是惊奇不已,自从春草那天在石家寻死的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慢慢地在暗地里传开之后,乡里头的人都知道那石家和午家就结上梁子了,后头那石家人硬是把这事给掀了过去才没传到午家那群人还有春草的耳朵里,倒是乡里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不光是别人,春草她自己也是惊奇万分,寻思了一下赶紧说道:“乡里头的婶娘们要的赏钱都是十五个铜板,我没去上菜,匀出三个铜板来。后头又攒了两个半箩筐的碗碟,王家婶婶你该给我二十一个铜板才是。”
“二十一个!”李二丫跟着喊了声。
周遭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婆子也跟着说道:“王家姐姐可不能这样欺负人家小姑娘啊!”
“那丫头跟了咱们做了那么久席子你还不知道她为人呐?又不是故意不去上的菜。”
“赶紧的把铜板都拨回去吧,你家又不是却那几个铜板。”
“……”
那王家刘氏听了这话面色涨的通红,她倒没想到那石家大嫂会不站她这边,想着春草先前那拒了自家儿子都来气,想着终于寻到个错处让她心里爽利爽利,哪里会想到那些个婆子一个个落井下石的,赶紧手里头拨了七八个铜板砸到桌子上,喊道:“下一个!”
“这人真是……”
春草连忙拉过张牙舞爪的李二丫,收过那桌上的铜板冲一边的石家大嫂笑笑,便离开了。
“别仗着人家家里头人走了就明着欺压人家。”石家大嫂掷下这么一句话也便跟着呼朋唤友地离去,倒是留了那面色铁青王家刘氏在哪儿给后头那些婶娘们算赏钱。
春草牵着李小姑娘走在乡野的小路上,晚上那宴席摆开的地方离她们家都有些远了,隔着两地约莫得走上一刻钟。两人凭着月色一路往回走,说说笑笑遇上那些吠叫的犬只倒没什么可怕的。
二人快走到李家的时候便看到有个人正站在李家门前不住地往她们方向张望,显然她们俩太好认了,那人见着她们走近,连忙快步走来。
“李家哥哥。”春草拉着李二丫忙说话打招呼,松开了她的手把她往李仲林方向推了推。
李二丫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抬头说了句:“春草姐姐再见。”便自顾自地进了李家门,也不管后头自家哥哥是不是还在外面。
李仲林见状,拘谨地冲春草笑了笑。
春草并不在意便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心里头想起来若果那些山鞠穷根片都给卖了出去,那得的一大笔银子该怎么办,这样一瘸一瘸地往家里方向走去,也不过十来步的距离而已。
可偏偏在她要走到那门边上的时候,冷不防的有人一下子从后边抓住了她的手,吓得春草下意识的便要惊叫出声,却又听见了那个嗓音格外的熟悉。
“春草!别叫!咱们聊聊可以么?”
春草顺势转了过身,不解地看向了那因为夜色浓重而无法看清的脸,那声音的主人正是李仲林。
“你先放开我!”春草闻言倒是没怎么强行挣扎,赶紧低声说道。
李仲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那一点点走开的春草好像要就这样远离自己的生活那样,脑子里闪过了一点怪异的感觉便不由自已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这时候听见了她的声音倒是理智回笼了,连忙松开了紧紧箍住了的手,一下子乱了套,也不敢再做些什么动作。
春草见他放开了,满心都是疑惑,往后退开了好几步,手上紧紧地握着自己的那木拐杖,作出一脸防备的样子,静静的候着李仲林说话,一时二人都不言语倒是像在尴尬地对峙。
待了半晌,春草终于听见面前这没法看清表情的人说话了,可这不说还好,倒是一说话就把她吓了一大跳。
“我若是乡试考中了,你能不能嫁给我?”
春草听了这话怔怔地愣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从小到大只当作哥哥的李仲林,满心都是怀疑,丝毫没有那些姑娘们被求娶后的娇羞,不自觉地便蹙了眉,略带些不悦地看向他。
这李家哥哥是在拿乡试作要挟啊。
可春草又是真心把李仲林当哥哥看,这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站在原地静静地垂眸不敢看他。
李仲林心里焦急万分,等了半晌又不见春草说话,像魔怔了一样上前了两步,又追问道:“好不好?我考中之后嫁给我好不好?”
“哟!你们这孤男寡女的杵在这做什么呢?”
午家大嫂杨氏等了半日门都不见春草那丫头回来,已是有些不耐烦,听见了旁边那李家传来说话声,结果抬头见着那矮墙外头正有个摇椅晃还伴了些木杖落地的声音,赶紧就扔下了扫帚跨过了午家大开的门,还没迈开步子呢,就又听到了一男人的声音,连忙止住了脚步。
午家大嫂杨氏暗搓搓地想着:“这丫头还在外头勾男人呢?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她!”
边想着就边小心翼翼地往外头那地儿张望,结果这一瞧便看见了李家那毛头小子正大胆的拦了春草,顿时心下一乐。
这下好了等那李家小子再说上两句自己就冲出去给当场捉个奸,把那李家小子给扭了去里正哪里去,说他轻薄春草那死丫头,就算李家不认那也能诓上一点银子,若是李家认了就把春草给卖过去,那银子就能名正言顺的得上不少了!
想到这里,躲在阴影里的杨氏不禁发笑,不怀好意地看向他们俩。
“三哥。”春草还想着怎么回应呢,这一下便被自家三哥给打断了,瞧着午三出现的方向离着他们尚且还有点距离,应当是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话的,这时便心下一喜,扬声唤道。
午三喝的醉意朦胧,走了一路被那夜风吹的醒了不少,遥遥地看见自家幺妹正和那邻家的李怂包正对立而站呢,便扬声说了话,谁知那平时避他如蛇蝎的春草这回倒是热情的打了个招呼,一时语塞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就又听见那丫头开口了。
“李家哥哥说着要和你说说明日乡试的事情,遇上我了想让我转告给你,既然三哥你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两位哥哥慢聊。”说完春草就忙不迭地往家方向走去。
不待春草走近,候在门边上一下没反应过来的午家大嫂杨氏这才一把拉过那一瘸一瘸走的极像逃跑似的春草,拽着她就要往家里头走。
春草原本正提心吊胆呢,这又被猛地一拽险些就摔倒在地,幸好她那木拐杖给撑了撑才没扑倒在家门口,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大嫂杨氏那狰狞的表情,连忙要往后退,说道:“你要做什么?”
“这么晚才回到这,是勾了多少个男人啊?这个时候就想甩开家里人?我和你讲你想都别想,做白日梦去吧你!”大嫂杨氏到底不敢大声说话,只低声吼着,松了那揪着春草衣服的手,倒是又拉过她的衣领,伸手就要往她怀里探去,“今天那帮厨的赏钱呢?拿出来!”
春草不住地往后闪躲,倒是不敢高声说话,原先并不想给她,但是对上自家大嫂杨氏那副凶狠的模样,再想了想自己还伤着没好的腿,眼眶默不作声地红了大半,只将那丁点委屈都给咽了下去,沉声说道:“你先放开我,我给你拿。”
每回一得了赏钱回到家定会被家里头人给抢了,那原先少掉的铜板还不如不挣呢!
杨氏估计她不敢造次,便松开了她,任由春草自己去拿。
“哟?二十一块铜板?这回倒是多了不少啊,下回记得先掏出来。”杨氏颠了颠手上的铜板,心情出奇的好,这次倒是没有再为难春草便施施然地走了。
那赏钱刚被杨氏拿走,外头的午家老三便随之进了门,不屑地看了乖乖交出银子的春草一眼,哼了一声倒是融进了夜色大摇大摆地进了自己房间。
春草暗自松了一口气,从前就算交了银子也会挨上一顿拳打脚踢,这回大嫂倒是大发慈悲了,也不见三哥朝她泄愤,兀自扯扯嘴角轻笑了一下。
挪到了木门那地方给关上之后,春草才慢慢地往灶房而去,凉风习习吹得裹着薄衣的她打了个寒战,这才想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八月了。她进了灶房不敢点灯,只好将灶房门给打开了,借着外头的月光来整理自己的东西,摸出了一套中衣和那小木盆便要出门去洗漱,待摸到茅房的时候见着那一边木桶上堆积起来的衣裳,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她晾好衣裳早是月已中天了,春草稍稍活动了一下自己酸疼不已的肩膀,又慢慢地往灶房那头去,不住地细声叹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呵……”
迷糊间春草似乎还听见了一声轻笑,那瞌睡一下就被惊了回去,赶紧四周张望,一抬头就瞧见了一人正蹲在自家房顶上,慌张地往后退去,正想着尖叫听见那人的声音又给立马止住了,这一晚上来来去去的都是惊吓。
“你这小丫头都快到中秋了才开的桃花啊?”
春草古怪地看向一开口就莫名其妙说出这样一句话的石坪,不禁蹙眉,沉声说道:“你跟踪我做什么?”
石坪闻言,挑眉答道:“我没跟踪,在这等了你半天了。”
“你为什么等我?”春草抬手揉了揉因昂头而绷紧了的脖子,问道。
接着她便看到了从房顶抛下来一个泛着银光的东西,下意识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钥匙,便听到头顶传来说话声:“给你送院子的钥匙。”
春草闻言点了点头,将那钥匙给收了进自己的怀里,想着就要往回灶房去,走了两步自觉不对劲,扭头一看,石坪还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根本不想走的样子。早已习惯了石坪那种说完事就立马消失的春草,第一次遇着他不主动离开的情况,顿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正想说话呢,便又听见了石坪开口。
“你怎么不答应他?”
一贯生冷的语调让人听不出情绪。
春草不解地看向隐在一片漆黑里只看得到周遭轮廓的石坪,稍稍一愣神才想起来他在说什么,仿佛自嘲地笑了笑,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倒是敢说。”石坪藏在阴影里的视线好像若有若无,月下清辉落在那不远处的人身上,面笼柔光,泛着莹白的肌肤瞧着似是吹弹可破。石坪定了定心神,刻意地忽视面前这姑娘的注视,丢下一声“走了”便又没入浓稠的夜色里。
春草无声地站立看着石坪离去的地方,过了好一阵,才好像回过神来的模样,慢慢地挪回灶房去。
次日一早。
“春草姐姐!”春草刚出的家门走了没多远就听到后头传来一阵叫唤,回头一看便看见了邻家那李小姑娘手上提着竹篮子迈着小短腿往自己这边奔,“姐姐,我和你一起采药去!”
春草瞧着眼前这扒拉着自己衣角料定了不肯撒手的李二丫,只觉一阵头疼,若是她跟去了,那怎么给石坪的两只兔子喂吃的啊!
“春草姐姐,我今天出来前和我娘说了,她可是准了我跟着你上山玩儿的,你可不能不带我!”李二丫瞧见春草好像面有难色的样子,连忙把自己娘亲给搬出来了。
春草无力地冲李二丫扯了扯嘴角,说道:“那你可不能捣乱啊。”
“我保证!”李二丫兴致勃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我哥哥今天天都才刚刚亮就出门了,都那早饭都来得及吃。”
“村里头给他们备了干粮在路上吃,你不用担心。”春草回想了下今天刚亮的时候家里头那兵荒马乱的样子,说是要给三哥备粮食,大嫂愣是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来砸她灶房门了,又是烧水又是熬粥的,结果那拉了一车子人的石坪到了村口接午三的时候就说村里头都给备好了东西在路上吃,让她白忙活了一趟。
二人一路扯着话,一路拈花带草的倒是收获满满。可这长时间耽搁下来,春草也是心焦着石坪院子里头的两只兔子,原本按她那计划是想着进了林子就直接往山上奔,可这身边跟了个李小姑娘,着实让她难办。
李二丫捻了一株药草,正回头想跟春草讨赏呢,然而却瞧见了她那春草姐姐秀眉微蹙,觉得像是在为了什么事情烦恼的模样,便试探地问了问,却又收获了她一记为难的笑容,这小丫头内心就更不安了,以为自己招了她的烦一时心下大乱。
愁苦了好一阵的春草回过神来发现李二丫那满脸都写上了焦急不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问了,得知了李小姑娘以为是自己做错什么惹了春草不悦,她一时失笑,思量了片刻还是下定了决心。
“来,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李二丫这小姑娘玩心一下就被闹了起来,咧开了嘴扬声应道:“好懊啊!”
春草捏了捏藏在衣袖里的钥匙,低声道:“那你可不能把这事给说出去,谁都不许说!”
李二丫听见了春草这难得一次的严肃语气,忙不迭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使劲地摇了摇头,这娇憨的模样倒是让春草不住的笑了起来。
“姐姐你刚才让我采的药材就是要拿来喂兔子的啊?”李二丫逗弄着眼前的两团毛茸茸的白兔,说道。
春草手上捏着一把细长的药草,看了眼蹲在一边的李小姑娘,李二丫见了这院子什么也没有问只安安分分地跟着她走,不问这院子是哪里是谁的,也不问来做什么,见了兔子就一心扑到兔子上头了,倒是让春草放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去想该怎么回答那丫头天马行空的问题这一点就已经让人舒坦不少了。
一晃四日便这样过去了,春草倒是纳闷李二丫这丫头每天都准时在她家外头蹲点,做到这份上了也不好不带她上去,而且自二丫知道了山顶上石坪那家小院之后便回回都想着明里暗里地暗示她去小院那儿玩去。
“姐姐,咱们赶紧走吧,那房子里头的兔子还等着咱们呢!”李二丫拉着春草往密林方向走,那张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期待。
春草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差些便扑倒在地,幸好手边上还掺着枝木拐杖,脸上写满了哭笑不得,说道:“你慢点,别着急啊,你得先给它们带些吃的才好上去啊!”
春草说罢就看了看树叶遮挡间的蓝天,心里头估摸着时辰。
石坪他们应当还不会这么早回来的。
“姐姐你那箩筐都快满上了,还等什么啊?”李二丫听了春草那话之后显得更着急了。
春草琢磨了一下,说道:“成吧咱们这会儿就上去,那院子的主人今天就回来了……”咱们以后就不用上去喂兔子了。
李二丫好像听懂了春草的言外之意,那兴高采烈的样子顿时少了几分。
春草见状倒是揉了揉她的头,并不接着说话,率先迈过了两边的草蔓。
石坪推门而入的时候,映入眼帘里的是两个姑娘正蹲在地上逗弄着自己家几日不见的两只毛团,玩的不亦乐乎,连这小院门都开了还没丝毫察觉。
春草面带微笑地揉着小兔子毛团的背,余光瞧见了一个深色的衣角,吓得猛然抬头,发觉竟是石坪回来了,不过一愣便又扬起笑容来,温声道:“你回来了。”
李二丫玩的正开心呢,被春草突如其来的一声也是跟着抬了头,惊呼了一声,又一个不小心屁股着地的摔了下去。二人皆是被李二丫那声叫唤移了注意力,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二丫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自己扶着墙壁给爬了起来,又指着石坪问道。
石坪听见这话倒是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反而颇为玩味地看向了春草。
春草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解释说:“这是石二哥的家。”
李二丫惊得指着他们二人说不出话来,倒是“你你你……”了好半天。
“着实是抱歉我这几天擅自把这小丫头给带上来了,咱们这下就回去。”
石坪余光瞟见站在自己身旁的春草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说道:“无碍,来了就来了,喝杯茶再走吧。”这一说完,就率先迈开步子出了门,又想起来自己手上的东西,抬起来扬了扬,说道:“我还带了些糕点。”
春草无奈地看着石坪放下了话之后就自顾自地出了门,回身便瞧见了那李二丫目瞪口呆的模样,两步上前拉过了这别扭不愿意走的小姑娘,又好声劝了一番才拉着勉强答应的她往院子外头的那一方矮桌走去。
她们俩这回耽搁的时间里石坪已经是提着装了水的茶壶往矮桌那头走了,春草见状赶紧熟稔地生火,这番动作倒是让李二丫脸色更加不好看。石坪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煮了茶还将他带回来的糕点分开来,摆在了矮桌前,便同春草聊起来他这几日的见闻。
“咕——”
二人相谈甚欢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这样一声,齐齐闭了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从刚才一开始便沉默不语连口茶都不喝的李二丫。那小丫头被他们两这样注视,早已是连那黝黑的肤色都盖不住地红了脸。
春草无奈的笑笑,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便往李二丫嘴里塞去,说道:“看在糕点好吃的份上就原谅石二哥呗?”
李二丫被春草猛地那么一塞,呛的说不出话来,赶紧拿过了桌上还没喝的茶水一下灌了个见底,拍着自己的胸脯扬声道:“原谅就原谅!这些糕点可都拿来给我赔罪了!”
二人闻言皆是一愣,反而又朗声跟着笑起来,欢声笑语随着日头升起多添了几分。
“啊!你这死丫头!背着家里头人在这勾男人呢!”
正当三人说得正欢的时候,事态突变,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林子里钻出来一个手执竹竿的妇人,嘴上正大吼着往他们这边冲来,不过三两步的距离,她那竹竿已经直接一下甩到了春草的后背上。
石坪眼疾手快地伸手一下扯住了那竹竿,可尽管如此那后头的地方已经狠狠地打上了春草,这样突变的事情惹的李二丫尖叫着往一旁倒去,一下摔在了草地上。
“大嫂!你做什么!”春草只觉背上火辣辣的疼,扭头过去一看那走近满是怒容的人竟是自己的大嫂杨氏,忍着疼痛沉声问道。
大嫂杨氏见春草竟然还敢先口回斥了,眼里火光更甚,一下便骂了起来:“我说呢,这些日子殷殷勤勤地往山上跑,原来是来会情郎来了啊?”
大嫂杨氏嘴上不停,赶紧扑了过去一把掐上春草的手臂。
春草躲着她那泼妇一般的动作,又回问道:“我哪里有,我上山都是采药来的!”
“你这个不检点的骚货,若不是我跟着上了山,在外头瞧着你们俩眉来眼去的,你还不打算认了是么?先前还口口声声宁愿去死还不嫁呢,现在就跑人家家里头来调情来了啊!你娘可怜生出来你这样一个贱命的东西!”
春草被她掐的生疼,石坪外头这地方又没处可去,她心里一着急就赶紧窜到石坪身后去了。
石坪这会儿刚将梁氏的那根竹竿给夺了过来,面色阴沉地看着梁氏。
“还跑情郎那头去了?说你不要脸你还真不要了是么?你以为村里头都把你这样小贱货怎么处置?”杨氏瞪着那站在春草前边的高大男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沫,又说道,“石家老二,你可麻溜的给老娘闪开了,咱家处置女儿可不关你的事!”
石坪面无表情地将目光一直停留在眼前气势汹汹的梁氏身上,良久说道:“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大嫂杨氏听见这话便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倒是没想到这石家老二本事倒不小,叉着腰来哼了一声,不怀好意地冷笑道:“我想怎样?先前那样说是不愿意娶咱们春草,现在倒是背地里偷着情毁她清白,这让咱们老午家的脸往哪儿放?别以为咱们老午家的好欺负啊,你们石家那些腌臜事,还私底下把咱们那天的事情给传出去害得春草名声坏掉的事咱们还没算呢!”
石坪看着午家大嫂杨氏并不接话,余光瞟了下一边跌到了地上一脸震惊的李二丫,眼睛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亮。
“这账你要是不肯认,春草那坏掉的名声怎么办,咱们老午家那么多年的心血不是打水漂了?”
石坪听她这样长篇大论,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言语里皆是讽刺的意味:“看来春草是你们挣钱的工具了?”
躲在石坪后头不作声的春草恍惚间听到这样一句话,眼里的模糊更多,抬手来捂住了压抑不住的嘴,以防那哭声从指缝掉落。
“挣钱?说起来挣钱这事,前些日子里你可是亲口说了不会娶那小贱货的,现在倒好勾着她往你地盘里走,孤男寡女的这一待就是好久了,这一时间长了谁知道咱们午家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姓石的小野种?你现在这样可不能不负责了,买你也必须得给我买回去。”大嫂杨氏看着石坪后头露出来属于春草的那一点衣角,又说道。
“你要是不买,那索性就丢窑子里去好了,反正也是个不清白的姑娘,嫁人是无望了。”
“你在威胁我?”石坪耳里钻进来杨氏那一番不分青红皂白毫无逻辑的话,冷声反问。
春草听到大嫂说出的话,不由得怔怔地僵在原地,连捂着自己嘴的手都不住的颤抖起来,豆大的眼泪从睁圆了的双眸夺眶而出,像把把无色的尖刀利刃划过她那白皙的脸颊,剐得她生疼。那些顺着皮肤掉落打在衣物上的泪像锥子跟着凿开了她的心脏,好像她伤惯了都没了感觉那样。
窑子?
“我是身家清白的姑娘啊……我没勾男人!我没有!”春草无力地张了张嘴,可这样的话她还是被自己的手紧捂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是那双肩颤动得更加厉害了。
李二丫呆坐在一边,早早的就被午家大嫂杨氏那样的话给吓得回不了神,直到她听见了那声“窑子”这才反应过来,担忧地看着躲在石坪后头哭的伤心的春草,那平时虽然刻薄的午家大嫂竟然是这样对待春草姐姐的吗?二丫她还以为午家人只是待她差些,小打小闹,像上回赶春草出门已是极限了。
“你胡说!春草姐姐清清白白的!”李二丫随即跟着扑向站在一边洋洋得意等着其余人后话的杨氏,抓着她手臂上的衣服看准了位置就要下口。
午家大嫂杨氏一开始还没注意到李小姑娘在这呢,这下被她扑了个正着,还被生生咬了一口,急忙痛呼,伸手又去甩掉那李二丫的攻势,骂骂咧咧道:“你这没教养的小贱货,撒嘴就是咬!寡妇教出来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我和你说,我可没威胁你!咱们谈生意讲究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咱也没强迫你,不过就是被糟蹋了个女儿而已,咱们老午家也不媳,亏的银子到时候在窑子里头给补上去就好了,谁让这小贱货长了一张好脸,没那个好命呢?”午家大嫂杨氏转头对着石坪笑着说道,说完又不屑地拿眼风瞟了瞟那被她一下拉开的李二丫,“没见识的,你那嘴里说着清白的春草姐姐可是背地里还勾了你哥哥的9赶着屁股给人家说好话呢?没心眼的傻东西!”
李二丫狠狠地看着午家大嫂,倒是不再说话,就维持着那姿势站到了一边。
午家大嫂杨氏就着自己开的那话茬便开始说给春草往后去的那窑子怎么过赚多少银子细细数着,那言语间的不堪令她话里的当事人春草的那一点心里头的热乎都给一下拔了个干净。
春草咬着下唇,那阵铁锈气息就顺着她的双唇攀进她的嘴,她的喉咙,她的肺腑,她的心脏。半晌,春草她抬起袖子来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双眼,因落泪而红肿的眼睛就更加红了,强迫着自己止住了哭泣,却仍是带着哭腔地喊道:“够了!你说够了没有!”
“你卖我到窑子里去,卖就是了!左右我也贱命一条,就只值个几钱银子,用得着在别人面前这样说?!你是想趁着我还没去窑子之前拉恩客是吗?”说罢春草便从石坪身后站了出来,冲着那妇人杨氏喊着,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石坪倒也没想到这一开始便躲到了他身后的春草会突然间这样说,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攀上的都是些心如死灰和决绝赴死的神情,那样的话倒把他给怔住了,无声而不自觉地微微低头看向了那格外笔挺的春草,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大嫂杨氏被春草那样突如其来的反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竟无话可说,只站在原地看着春草转身同石坪告别。
“今天让你看笑话了,我们先走一步,谢谢你的款待。”
石坪对上春草那含着沉痛的双眼,强撑着还要同自己告别,一时也是手忙脚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回答,只好担心问道:“你没事吗?”
春草摇了摇头不答话,艰难地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又蹲下身子去背起来自己的背篓,慢慢地走到李二丫跟前伸手拉住了她,一瘸一瘸地就这么往密林深处的方向走去。
大嫂杨氏这才反应过来,没想到春草会直接给答应了卖窑子去,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面色微沉,见春草和李二丫就这么离去,着急着就要跟上,又想起来站在原地不动的石坪,嘲讽着说道:“看啊,还勾什么男人啊,勾不上还得自己奔窑子里去。”
李二丫扶着身子不住颤抖的春草,慢慢地往山下走,耳边是后头赶上来的午家大嫂杨氏不住的斥骂,二丫她能明显地感受到那杨氏每说一句话,她春草姐姐脸上通红的双眼就瞪得更大了一些,双唇略有些发白,可又掺着那被她咬破的地方流出的血丝来。
“别管她,咱们走咱们的。”春草感受到李二丫满心的不忿和对自己的注视,从喉间挤出来几声几近破碎的话。
大嫂杨氏跟在她们后头听见了这话倒是火气更盛了些,又跟着嘴上不停地骂着,这样走了一阵下来那大嫂杨氏终于歇了声响,也没再说话,只冷笑着看向眼前那两互相搀扶着的人,眼神里都是诡异的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春草和李二丫在前边走着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尤其是身上还带着伤又伤上加伤的春草,那后槽牙都不知是不是被她给咬碎了,只是一声不吭地往前走着。
三人这样走回去,原先一个多时辰的路硬是缩成了一个时辰,行至村口的时候春草脸上已是血色尽褪,叫人瞧不出丁点生气来,这样的春草让一边的李二丫更是惊慌,一摸她的手心里头算是冷汗。
李二丫正想说话呢便被春草打断,只听得见她温声道:“你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可是……”
“可是什么,赶紧回去!”春草脸上闪过厉色,猛地推了一把李二丫。
大嫂杨氏瞧见两人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冷哼了一声,从一旁走了上去猛地撞了她们二人一下,一扭一扭地往午家门前走去。
李二丫并不放心,可春草那样坚持也无法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李家。
春草看着李二丫进了屋子,扭头看向了面前敞开的午家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来正打算进门,谁知先她一步回了家的大嫂杨氏突然发难,手上拎着竹扫帚就这么直冲冲地冲了出来,往背着背篓手上还拿着木拐杖的春草一下挥了过去。
春草避让不及便被她一下给打了出去,摔到了午家门外,背上的那背篓一下甩出去一大堆药草,散到了那泥地上,扬起的灰尘瞬间就沾上了她的衣料。
“你个小贱货!偷男人还想进咱们午家门?!”大嫂杨氏手上不停,跑到那倒在了地上的春草跟前用力地打了上去,“让你偷男人!你这小贱货!”
时值傍晚,要入秋了那天色自然暗的快,农家乡里去田里头干活的人都趁着这时候回来了,父老乡亲们哪里知道一进自家村口就能见着这一出大戏,众人听见了午家大嫂杨氏那声“让你偷男人”心下好奇,纷纷快步进了村子围了上来,堵得那村口是一个水泄不通。
“让你偷男人!你还有脸了?!”大嫂杨氏见周遭人多了起来,更是兴奋,嘴上泄愤不止,那竹扫帚一下敲到了春草身上,引得她一声痛呼。
午家老大一行人远远的就听见了自家媳妇儿杨氏的声音,连忙扒开了人群挤到了前头去,见着他媳妇儿杨氏正打着蜷缩在地上不动的春草,连忙喊道:“做什么呢!做什么呢!丢人丢到家门口来了!”说完赶紧的就和午家老二冲上前去拉开了正发着疯的杨氏。
“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干嘛呢?!”午家门口也出来人了,正是午家二嫂张氏推着一脸严肃面色蜡黄坐着竹藤轮椅的午氏出门来了。
午氏见了这阵仗,沉声道:“丢人丢到家门口来了?!大郎儿媳妇你说怎么回事!”
“还不是这小浪蹄子偷人呢!”大嫂见了那么多人在,不屑地哼声说道。
“我没有!”春草听见了这话,虽然被疼痛侵袭着大脑,却也赶紧喊道。
“还说没有呢?我跟着你上山,瞧着你跟那野男人亲亲热热的,连那衣服都脱了!不是那回子偷人的事,又是什么?!你说!”大嫂杨氏不等她驳斥,赶紧尖声说道。
一旁围着的众人听见这话皆是一派哗然,纷纷对地上那狼狈不堪的春草指指点点起来,甚至还有人从后头扔出来一棵白菜,就直接往春草头上砸去。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着勾男人?”
“这丫头平日里看着可乖了,哪里想到啊……”
“偷男人还跑后山里去啊?”
“怪不得最近见着这丫头每天早早地就往那后山方向跑啊!”,“……”
春草听着周围那议论纷纷和对她不堪入目的指责,心下一凉,面对周遭的情形她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白,只得看向那头洋洋得意的大嫂杨氏,浑身发着哆嗦,沉声道:“你说我做了偷人那种人,那证据呢?你能拿得出来?我是在哪里偷的男人?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又是谁?!”
谁也没想到那满脸都是泪痕的丫头竟能做出这样的反驳来,众人皆是一愣,那被她点出来的大嫂杨氏也同样被问得顿住了,不知如何回复。
“你……那男人,那男人是……是……”大嫂杨氏想起来石坪那武功,却又不敢说。
“按照你那样说,我岂不是可以说其实那偷人的人,是你!你背着我大哥跑到后山去偷男人被我撞见了现在来反咬我一口?!”春草指着大嫂杨氏,慢慢地站了起来。
身后众人那声音又小了起来,细细碎碎地响成一片,眼看着那些人的话就要转到杨氏身上,她顿觉不妙,连忙尖声喊道:“我用性命来担保,就是那死丫头偷人了!我都亲眼瞧着了还能有差么?!我说她偷人了给她卖窑子去她还给我答应了!我若是说的是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嫂杨氏一脸决绝模样,那字字句句就这么朗声说了出来。
众人又是一派哗然,觉得这场大戏演的着实是精彩妙绝,便又拿那种不认可的眸光看向了站在空地中央的春草,兴致愈浓,那周遭聚起来的人也因这声势浩大更多了。
“要知道是不是雏有没有偷男人,这还不简单么?陪爷来耍耍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