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冥冥
“是不是看了，就会……”林芷闭着眼睛，走了几步，终觉寸步难行，忍不住小声问道。
“就会被人家骂啊！”小豆子实在忍不住，脸憋得通红，笑声急促道“芷儿姑娘，你这是故意拿小豆子寻开心呢！这阴半城就是个叫法，还能真有‘鬼’啊？”
“那这，这……”林芷睁开眼指天画地，一时嘴跟不上脑子，不知该怎么才能表达出她内心的惊愕。
“您也别这这，那那的……”小豆子上下一通乱指，模仿着林芷的模样，“还是听我给您讲讲吧！”
原来这沙镇，当真是地如其名，黄沙漫天，半城阴阳。
阴半城，日照少，雨水多。因此有水源，少收成。
阳半城，日照多，雨水少。因此好水难得，但收成颇丰。
正因沙镇土壤的特殊性，曲国最好的酒水都从沙镇而来。而全国两大声名最为显赫的酒商，便是阳半城以韩老夫人为首的“韩府”，同阴半城之韩宝宝未来岳父的“沙府”，此两者并驾齐驱，难分伯仲。
林芷听得咂舌，这天下竟有如此奇异之处，“那这阴半城，怎么看着和鬼市似的？”
“要不府里的太太都夸您聪明呐！”小豆子笑得眼都眯成条缝了，“咱们刚才路过的地儿，就是鬼市啊！”
话说这阴半城，常年见不到光亮，日子久了，昼伏夜出也没什么稀奇。而善于钻营的商人，便将酒肆茶坊开在了夜里。不知从哪一日开始，“鬼市”这个叫法就传开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然到了韩宝宝的未来岳父门外——“沙府。”
“这什么味儿啊？”
林芷小声嘀咕道。
香，特别香。
不是韩宝宝身上的香粉味儿，是一种，形容不出的花香。
“小豆子，你闻见没？”
小豆子忙给林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哈着腰上轿前去伺候韩宝宝了。
而此时韩宝宝被搀着下了软轿，递上名帖，过了会儿，就有个管事模样的人，笑容可掬的伸手请道：“韩少爷，您请！”
韩宝宝一改往日在韩府的颐指气使，吩咐旁边的小厮送上早就备好的赏钱。那钱袋子塞的鼓鼓囊囊，管事的掂了掂，不动声色的揣入袖中，只向着韩宝宝道：“您随我来。”
于是，自有人领着韩府的送礼队伍进了沙府侧门，而韩宝宝则带着林芷同小豆子，跟着管家从正门而入。
若说韩府是大气端凝，那么这沙府便是穷奢糜艳之相。处处可见的大红灯笼，间杂着各色风灯，映的奇花染红异草滴翠，虽是恍如白昼，却又光怪陆离。
林芷有些不适，她敏锐的嗅觉在这样的地方，根本派不上用场。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处鲍肆不闻其臭，此刻就是韩宝宝站在她面前，也觉得清爽可人。
“韩少爷，里面请。”在林芷憋的快要背过气儿时，管家终于将他们带到了沙老爷的面前。
原以为能将女儿嫁与韩宝宝的沙老爷，应是富贵昏碌之相。
然而，眼前这位沙老爷看似年逾半百，但精心保养的身材依旧壮硕。
他的额头很高，眼窝极深。
林芷突然有些莫名心惊。
这张莽夫般的脸，她见过！
重生以来，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然而，除了老林的容貌存在于芷儿的残念里，那些或美或丑，或亲密或疏离的人，她并不曾留下任何印象。
然而，这个人，她确信自己是见过的。
究竟是在哪儿呢……
林芷站在厅外，微微侧身向内望去。
只见此时，韩宝宝正一个箭步拜上前去：“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沙老爷饮着茶，似是在想着什么，只是徐徐将茶沫撇开，杯盖撞着茶杯发出叮叮的声响。
韩宝宝的揖作到半路，本该早有下人引着坐下。可沙老爷不发话，一众下人，便都像施了定身法般的，鸦雀无声。
真像个鬼宅啊。
猛然间，林芷的视线对上了沙老爷的目光。她忙垂下眼，冷汗瞬间洇湿脊背。
那个人的目光，似乎能够穿过这具躯体，看到林芷惊慌失措的魂魄……
幸而沙老爷只是漫不经心的抬头望了一眼外面，便像是这才看到厅内还有个韩宝宝似的，“来人，怎么不请韩少爷坐呢！”
“有劳，有劳。”韩宝宝站的两股颤颤，这会儿就是对沙府的下人，都分外客气。
韩宝宝这一入座，气氛方才有所缓和。
“韩老夫人近日可还安康啊？”沙老爷吩咐人上茶，闲话家常。
“祖母，呃，身子骨还算硬朗。”韩宝宝陪笑道，全然没有早上出府时的风采。
“那就好。”沙老爷颔首道，“老夫人康健，便是你们做子孙的福气。”
“是，是。”韩宝宝擦了擦额头的汗。
接下来不过是些家常客套之话，而韩宝宝起初虽是看似如坐针毡，过了会儿后，便也勉强算是应答得体。
林芷在门边听着他们交谈，那种初见沙老爷时的压迫感却也逐渐消散了。
也许，只是这段时间经历的太多，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芷儿”不过是老林养在乡下的女儿，而自己，若不是借着这具皮囊，不过也是一缕游魂罢了。
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与这沙镇富甲一方的沙老爷有任何交集。
林芷如此想着，心里松快些许。
而再看这韩宝宝，却觉得他着实可怜。此时，不知沙老爷问到什么，只见韩宝宝又不停抬起袖子擦汗。
早上出门的“精心”，全都变成了“惊吓”。
常听人提起男子之美是面如冠玉，而韩宝宝，这般看来，却是面如铜盆，硕大的一张脸上敷着的厚粉，被他此时无意胡乱擦拭的斑斑驳驳。
许是在韩府养尊处优惯了，这会儿他端坐在沙老爷子的眼皮底下，韩宝宝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下。这情景活像是炭火烤的滋啦冒油肥羊。
林芷立在厅外，侧眼看小豆子他也是满脸的不自在。
“喂，这沙老爷又说什么了？”林芷撞了撞小豆子，小声问道。
“哼，这是给咱们少爷下马威呢！”小豆子也是忿忿，敢怒不敢言小声回道。
原来，沙老爷问的，都是有关酒水之道，韩宝宝整日斗鸡遛狗，玩物丧志，根本无心于此事。因此，当他见沙老爷将话题引向这里时，气氛再次变得尴尬。
可就在这时，韩宝宝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林芷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