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异境
古艾轻拉二人一下，道：“走了，趁现在赶快躲起来，不然待会他们脱身后，定然猜到是我们做的，要来找我们算账。”
二人紧随古艾，跑入一条甬道中，因为心中还在紧张，宁雪盈失了方向，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啊？”
此时已来到甬道尽头，古艾推开一道石门，道：“我哪知道栖云洞什么地方好躲藏，只好来我们刚才睡的这间石室了。”
宁雪盈疾道：“这是掌门的居室。”
古艾笑道：“我爹的房间？那更好，他们肯定不敢找到这里来。”
三人鱼贯而入，关上了门，这才松了口气。正预坐下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碎响。
周岚嫣的声音响起道：“我们也知师叔不喜繁文缛节，但好些师弟师妹没有见过师叔，总是应该参见的，还请师叔见谅。”
接着是推门之声，宁雪盈与古艾皆是一惊，不约而同的抓住石温，缩到墙角蹬下，一起伸出小手，捂在了石温要开口说话的嘴上。
三人偷眼望去，只见古亦贤与周岚嫣陪着适才在清潭前见到的一男一女，走进屋来。古周二人恭敬的待那女子在主座上坐下，这才与那男子谦让入座。
那对男女坐下之时，都有意无意的朝三人藏身处瞄了一眼，面上露出个似有似无的笑容。吓得宁雪盈与古艾心儿狂跳，各在心中担忧，是否被发现了。
古亦贤命弟子奉上清茶，挥退弟子，这才道：“这次全派归返天山是三百年来派中的大事，亦是师尊临终前的心愿。得清音师叔与无玥师弟前来相助，定可顺利进行。”
“掌门客气了，”无玥淡然道，“我缥缈峰一脉虽然自行其路，但终是天山门下，派中如此大事，自然是要略尽绵力。”
清音冷哼一声，道：“你们回不回天山，我们终是独善其身，不相往来的。但正如无玥所言，我们毕竟同门。”
语气旋又转柔：“再说当年之事，师长动怒，闲云师兄多番为我求情，他任了掌门后又对我照顾有加，我夫妻非是那无情无义之人。”
古亦贤尴尬一笑，道：“往事已矣，师叔何必仍然记怀。在亦贤心中对师叔的敬重之情从未改变，师叔何不放开胸怀，就此算了。”
“唉……”清音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异境台一事你们和无玥商量好了，这事他比我更清楚。”
古亦贤点头称是，转头去正要与无玥商讨，清音忽又打断道：“适才入洞前，洞口清潭边上有三个孩子，那穿粉衣的丫头，是何人的弟子？”
“那正是我与亦贤的小女，”周岚嫣脸上泛红，恭敬的答道：“说来让师叔见笑，我和亦贤长年奔波在外，到了这年纪，才得了这么个女儿。这孩子出生就一直和我在外，不识规矩，今日也是第一次回飞云崖。如果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师叔万勿见怪。”
“孩子倒是乖巧可爱，”清音欲言又止的道，“只是可惜了……”
古亦贤与周岚嫣都听出清音话中有话，前者忙问道：“可惜！师叔何出此言？”
清音沉吟片刻，方叹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恐难活过双十之年。”
古亦贤夫妇身躯一振，共感惊诧，周岚嫣声音颤抖道：“这，师叔，这是怎么说啊？艾儿怎会中毒呢！”
清音望向古亦贤，不答反问道：“亦贤，你这些年是否在研习修医之道？”
“是。”古亦贤答道。
“是否已经开始炼丹配药？”
“是，”
“你女儿是否自幼就服食你所采炼的丹药了？”
“是。”古亦贤面现惊疑，道：“难道是我所炼丹药使小女中毒的！”
清音不理古亦贤的疑惑，继续道，“我看了这孩子一眼，见她精气内敛，呼吸绵长，体内真气充沛几可达普通人苦修十载之功。你喂她服食的当是可提升灵气的‘聚灵丹’。”
古亦贤点头道“我让小女服食的正是聚灵丹。我在三年前炼得一炉，共得三十九粒，至此每月让小女服食一粒，到了现在还余五粒。”
清音淡淡的道：“聚灵丹中有味药叫‘九龙草’，其性巨毒，古方记载中需用五钱四分，后人忧其毒性，减半为二钱七分。而你因为是给女儿服用，见此味药除了毒性外，并无提元养神之效，担忧会对女儿有害，于是干脆从药方中舍掉了此味药，是否。”
古亦贤听得额头冒汗，心想这位师叔不愧是我天山派自古以来修医第一人，正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单凭看了艾儿一眼，就知道我将聚灵丹中九龙草一味舍弃。
连忙答道：“师叔明鉴，正是如此。”
“正所谓关心则乱，”清音摇了摇头，语气嘲讽的道：“后人自以为是，将药量减半已是不该，你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将此味药完全舍弃。你怎不想下，古圣先贤在方中放入此味巨毒之药，哪会没有因由。
聚灵丹全方共八十七味药，除了这九龙草，其余的均有补气养身，提神聚元之效。八十六味药合炼成丹后，更有修道之士梦寐的增长真气的奇效。可是同时也因为各味药间的相生相反之道，亦会产生剧毒。而这味九龙草正可起到综合这剧毒，以毒化毒之奇妙。”
说到这里，清音闭上了眼眸，室中一片寂静。
古亦贤听得清音将这番话缓缓道来，仿佛每个字都重重砸在他的心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过了好一会，清音又长叹了一口气，道：“真亏得你竟然聚齐了这八十六味奇药，可是却反而害了她。”
古亦贤接掌天山派近七十载，遇事向来沉着冷静，处变不惊。可是此时听到这一切种种，如同在说他亲手害了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无疑惊震不小，简直仿若万斤巨石压在了胸口，难以喘息。
呆怔了半晌，古亦贤才想起什么，急道：“师叔慧眼明察，定有办法一救小女９望师叔不吝出手，救小女一命。”
“此事很是棘手，”清音沉思低语道，“此毒依附于孩子体内真气中，如果强行为她逼毒，怕是毒未去尽，她一身的真气就会被抽空，失去了真气护体，定会立即毒发身亡！这不是一时半刻就可化解的，待我想想……”
清音说着，以手腕轻托柔腮，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周岚嫣心痛难当，掩面抽泣起来。
古亦贤轻抚其背，愁眉紧锁，眼神恍惚，面无表情的呆望前方。
无玥长身而起，脱下外袍，轻轻披在清音身上，眼神中满是关爱之情。
旋又在古亦贤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望着石壁之上挂着的一幅《飞瀑惊鹭》图，淡淡的道：“清儿既然在考虑如何对令媛施救，那她怎么都不会置令媛不顾的，掌门大可放心。”听来好似在安慰，偏偏予人的感觉又是那么冷漠。
古亦贤仰首长吁了一口气，过得片刻，眼中虽仍有忧伤，但却已然平复了许多，苦笑道：“枉我自视博学，却犯下如此错误，若是连清音师叔都救不了艾儿，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唉，不说这些了！无玥师弟，异境台一事，我还有很多要向你请教之处。”
这时周岚嫣立起身来，似乎不满丈夫的错误令女儿中了剧毒，眼带怨恨之色，道：“师弟，你们谈吧！我去看看宴席安排好了没有。”
说完向门外走去，怎都不愿看古亦贤一眼。
无玥心中暗道：这古亦贤做了掌门迂腐之气更重了，心中难受便痛哭一场又何妨，偏要顾忌掌门的颜面，什么都忍在心里！那白发女娃娃之事还是改日再找机会问询好了。
待周岚嫣出去关上门后，无玥才顺着古亦贤的话语问道：“掌门怎会想到用异境台的呢？”
古亦贤道：“当年离开天山后，师尊每每提起，便悲痛不已，怪自己不但未能将本派发扬，反几乎断送了本派数千年的基业，重回天山也就成了他老人家心中的一块大石。我接任掌门后，也一直挂心此事。但一来当时人丁单薄，二来天山在魔族境内，冒然而返，必然被魔族发现，一不小心又会动摇本派好不容易回复了的元气。”
“于是你便想到了异境台？”无玥问道。
古亦贤点了点头，道：“一日我翻阅‘文通阁’藏典，无意中找到了一卷开派祖师留下的《天工秘录》，上面详载了各种机关巧器，奇坛异阵的建造之法，其中就包括了异境台。”
无玥皱眉道：“用异境台确可神鬼莫测的将所有天山弟子，在极短时间送回天山去，待得魔族醒觉，我们当已经做好了种种防范。掌门现在所遇到的问题，是否是异境台将人所传去的地方无法控制？”
“正是如此，”古亦贤苦恼道，“一切我皆严格按秘录记载建造，还与寒风亲身试验数次，可是传去之地总是有极大差距。”
“你们怎如此大胆，”无玥倒吸了一口冷气，道：“竟尝试多次！你可知异境台这异境二字作何解？”
古亦贤摇头道：“相传《天工秘录》乃天界巧匠所着，不知怎么的遗落到凡间，开派祖师在闭关的洞穴中无意得来，但关于这异境二字由来，秘录中却没有记载。”
“我曾经阅读过一本奇书，”无玥解说道，“我记得书中提到在我们生存的这世界之外，还有另一奇妙境界，称为‘异境’，此异境是个虚无缥缈，如同天地未开前的混沌一般。此境虽然是另一境界，却又和我们的世界紧密相连。”
古亦贤思量着无玥的话，道：“那这样说来，异境台就如同打开一扇通往异境的门，从异境台传往另一地，就好像是通过这门走入异境中，再从另一扇门中出来。”
无玥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说掌门胆大。那异境乃是虚无缥缈之地，无道路方向可言，一不小心就可能永世沉陷于其中，无法复出。”
古亦贤面上现出懔然之色，半晌才道：“我与众位师兄弟也想过会有危险，因此不愿让弟子们去尝试，只是没想到危险至此ｓ来我和众师兄弟反复推敲，想出一法，或可解眼前难题。”
“你们想到的解决之法，”无玥沉思道，“是否我们在天山上也建一个异境台，再在异境中合我等之力修建光道，将两个异境台相连，或许可以解决此事。”
古亦贤一听，心内暗叹，此人才智修为之高，在天山实在无人可出其右，我等众人数十年才想出的方法，他却可一语道破！难怪天下虽然无人知道他夫妇乃天山之人，他的名气却可直逼三族“三大高手”之名。若非他身份特殊，哪还有曼卿师兄与我推让掌门之份。唉，若真是如此，我天山在他带领下，必然会更加兴盛吧！
无玥哪晓得古亦贤片刻间心中念头翻转，更想不到古亦贤会有这样无私的想法，继续道：“但整个过程我等定要小心谨慎，如果不成，此事只能作罢，另作它想。并且还得将异境台毁去，好避免弟子误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