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半妖
宁寒风与欧阳紫琪夫妇二人抱着宁雪盈步回自己石室，两名在石室前低语嬉笑的白衣女弟子见状，连忙走了上来，一人接过欧阳紫琪手中的宁雪盈，一人搀着欧阳紫琪走进室中，扶她在一张靠椅上坐下。
这两名弟子，抱着宁雪盈的那名叫文瑞，另一名叫单琴。二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甜美秀丽。名誉上是拜宁寒风为师，可是因为天山派男传男，女授女的门规，实际上欧阳紫琪才是两人真正的授业恩师。
宁寒风在欧阳紫琪身旁坐定，正要说话，忽“哇”的一声，文瑞怀中的宁雪盈大哭了起来，将四人都吓了一跳。
文瑞还是青春少女，哪明白孩子为何会哭，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住的尖叫着：“师娘，怎么办啊？师娘，这孩子怎么了？”
欧阳紫琪虽然有了身孕，但也是初为人母，比文瑞好不了多少。从文瑞手中接过宁雪盈去，学着在民间妇女那看来的，抱在怀中轻轻抖动，却是毫无作用。
正手足无措之时，门口传来一温和的女声笑道：“这孩子声音真洪亮，整个栖云洞都听到了，将来必然非同小可。”
四人寻声望去，见三女一男正走了进来，为首那女子端庄文雅，怀中也抱了个孩子，左侧还有个三岁幼童，咬着手指，拉着她的衣裙。
这幼童看来比同龄孩子要高出大半个头，若只是高大还好，可是这孩子却长得好似球一般的，头是圆圆的，身子是圆圆的，手脚也是圆圆的。最可爱的是小肚子高高挺起，在上面放上个茶壶亦无问题。此时正好像害羞似的，往那为首女子的身后躲藏。
欧阳紫琪一见女子，仿若见了救星一样，大喊道：“青莲师姐，快来救命啊。”
这女子名叫李青莲，其夫石曼卿在天山十一代门人中行大。本来当日掌门之位是由石曼卿来继承的，但他自知能力才华比不上古亦贤，于是主动退让。后来古亦贤接掌天山派后，死求硬磨的让他当了执法一职。石曼卿遇事处罚分明，极少言语，但说话极有分量，哪怕是古亦贤也要敬其三分。
李青莲为人随和，因为年纪在众女中最大，无形中成了女门人之首。
跟在李青莲身后进来的其中一名女子，见欧阳紫琪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娇笑道：“我们平日里处变不惊的紫琪师姐，居然被这小家伙收拾得投降呼救，真是痛快，当记这小东西一功。”
这女子身材高挑，比旁边那男子还要高出二寸。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她刀削般的柔肩之上，额前秀发由左梳向右方，将右侧的柳眉隐隐遮去。略高的颧骨衬托高挺的鼻梁，使得她有种特异的美感，一双杏目中透出坚毅的神情。
众人平日和睦，听她这一说，皆捧腹大笑起来。欧阳紫琪白了那女子一眼，嗔道：“沈默，你这小妮子，看我一会……啊，看我过两月怎么收拾你。”欧阳紫琪想起自己怀有身孕，不能乱动，本来说一会的，忽然改口为两月，威胁之势大打折扣。
“过两月你也收拾不了我，”沈默眨眨眼，俏皮的道：“到了那时你要相夫教子，哪还有时间管我。”
“好了，别逗紫琪了。”李青莲微笑着道，把手中的孩子递向了沈默旁的另一女子，“千柔，替我照看一下展儿。”
这被唤作千柔的女子姓水，长得也是容色绝美。但予人的感觉却和沈默完全相反，文静清雅，正如名字般似水纤柔，只是眼中总带着一丝淡漠与忧愁。听得说话，忙将李青莲手中的石展接了过去。
李青莲抱过宁雪盈，柔声道：“这孩子怕是饿了。”说着径直往房中床榻走去，着文瑞、单琴放下纱帐，哺乳起来，不多时宁雪盈的哭泣之声终于停止。
那如肉球般的幼童乃石曼卿长子，单名一个温字。见母亲躲到了纱帐之后，摇着满身的肥肉，步履蹒跚的跟了上去。
与三女同来的那男子见了，探手朝石桌果盘中虚空一抓，一枚果子飞到了手中。他将果子往石温眼前送去，逗笑道：“胖石头，想吃吗？”
石温眼睛一亮，伸出两只肥短的小手就要来抢，男子却不让他抢到，引得石温跟着手中果子走到了桌前，这才将果子放在了桌上。抓住石温后背衣衫，轻轻一提，让石温坐在了桌前一张石凳上。
众人看着石温为食而诱的表情，轰然而笑起来。石温却好像完全听不到他们在笑一般，竟不管刚才男子放于面前的果子，而是拼命的伸长了小手，将石桌中间的果盘拖了过来，抓起里面的果子不住的往嘴里塞。众人再次哑然失笑。
欧阳紫琪擦着因大笑而呛出的眼泪，骂道：“冀冰镜你这臭小子，你这样欺负石温，小心一会曼卿师兄来揍你屁股。”
“非也，我喜欢逗孩子是人所皆知的，”冀冰镜摇头晃脑的道，“所以曼卿师兄是断不会浪费力气来拿我屁股出气的，因为知道打也是白打，还疼了手，不划算。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改不了逗胖石头的习惯，就像沈默师姐永远不可能变得如千柔师姐那般温柔一样。”
“啪。”的一声，沈默曲起指节在冀冰镜脑后重重敲了一记，怒喝道：“臭小子，这几十年看你长大了，没收拾你，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冀冰镜吓得吐了吐舌头，朝众人做了个鬼脸，却不敢再惹沈默。引得刚平息下来的众人又“噗哧”一声笑了开来。最可怜的还是文瑞、单琴二女，这些都是长辈，根本不敢放开怀抱大笑，只能掩嘴偷笑，忍得甚是辛苦。
“紫琪师妹，这孩子哪来的？”水千柔柔声问道，打断了众人的笑声，“刚才忽然听到孩子哭声，我们还以为……以为……”说到这里，水千柔脸上抹过一道红霞，却没办法再说下去。
“我们还以为你临盆早产了，”沈默不以为然的把水千柔不好意思说的话说了出来，“你不知道，吓了我们一跳，急忙就跑来了。”
“女孩子家家的，矜持点好吗？”欧阳紫琪嗔道，“这是掌门师兄带回来的，也是可怜人家的孩子吧！我见长得乖巧，就向师兄要了回来，收为义女。”
众人这才恍然点头，床榻那边却响起了李青莲的惊呼之声：“你们过来看一下，这孩子怎么是这样？”
众人急忙走到床边，文瑞和单琴拉开了纱帐。大家齐往宁雪盈瞧去，只见躺在摊开来的襁褓上的宁雪盈，头上胎毛竟是银白之色，一只小手上紧抓着一颗桃核大小的金色流球。那琉球在宁雪盈小手中明明没有半点变形，可却给人一种如同露珠般的柔软。
而最让大家震惊的是，在她幼嫩的臀股上，赫然长了一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小尾巴。
“这孩子是妖族！”冀冰镜瞪大了眼睛叫道。
沈默摇头道：“妖族孩子初生都是本体模样，若是化作了人形也当是三岁上的幼童，不会是婴儿。我看是异种吧！我就听说过全身长毛的人族异种。”
“这样子应该不是异种，”李青莲摇了摇头，皱眉道：“当是半妖！据说人族与妖族**所生后代，外貌多为人形，但同时又带有妖族一方的某些身体特征。”
欧阳紫琪担忧道：“那这孩子的尾巴有办法消去吗？”
李青莲轻柔的将宁雪盈用小被包好，道：“我也不知道，虽然偶有传说人妖结合之事，但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半妖。如果真想消去这孩子的尾巴，恐怕只有缥缈峰一脉的无玥师弟或许会有办法。可是因为无玥师弟与清音师叔之事，缥缈峰向来与派中有间歇，唉！”
谁也没有注意到，当李青莲说到“无玥”这两字时，水千柔眼中闪过一道怪异的神色，身子微颤了一下。
“众位师姐、师妹、师弟！”宁寒风忽然开口，引得大家向他望去。
宁寒风眼光在众人面上环视一遍，才继续道：“不管这孩子是否半妖，还请大家不要宣扬出去。我和紫琪已经认了她作女儿，希望她以后被当成个正常孩子长大。”
李青莲赞许的一笑，道：“宁师弟说得不错，无论如何这孩子没有什么错，是该有个正常人的生活。再说我天山是正道之首，此事若传了出去，给其他各派留下话柄就不好了！”
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知道兹事体大，无人反对。
停了一会后，李青莲神色凝重的向宁寒风道：“看得出寒风师弟很是关心着孩子，但这孩子若是半妖之体，那就身具人、妖两族特质，在没有稳妥方法前，万不可轻易传她修道之法，只怕一不小心反害了她！”
众人都同意李青莲的说法，并表示会一起想想有什么安全的方法教宁雪盈日后修真。
二个月后，欧阳紫琪产下一子，取名宁不尘。关于派中内奸一事，古亦贤与宁寒风多番探查，却始终没有结果，成为了古亦贤悬于胸中的一块心病。尚幸妖族那方面没有动静，而派往妖族打探的弟子也称并无雪轻语的消息。
时光流逝，转眼宁雪盈已经七岁了。这孩子性格婉柔，心地极是善良，加上天赋异禀，可一目十行，百家词典经义，无不熟记于胸。
虽然长相独特，但欧阳紫琪刻意想法隐藏她的尾巴，每次为她缝制衣裳，会为她在臀间开上小洞，让她将从洞中伸出的尾巴缠于腰间，掩饰为腰带。因此大家都当她得了幼年白头的怪病，对她很是喜爱。
但也因为她的特殊体质，宁寒风却不敢传她修行之法，深怕稍有不慎，会对她产生伤害。
而关于返回天山一事，因为人族上代贤主于五年前驾崩，而新君继位后，好大喜功，多次发兵北征，又穷奢极侈，广建行宫，四出巡游，滥征赋税，搞得民不聊生，以致盗贼四起，更有甚者揭竿而起，自立为王。
天山派外要助边境抵抗因被激怒而来的魔军，内要平息民变，安抚难民，因此重返天山一拖再拖。
这一年正当三月，春暖花开。洞中留守的众弟子早早的起来，便开始着手准备今晚将要举行的宴会。原来古亦贤终于决定于八、九月间重返天山，其一直在外奔波，十三载未返飞云崖的妻子周岚嫣和大多弟子都将于今日返回飞云崖，其余在外弟子也会在近期相继而归。
这时在洞口清潭前，一些弟子在欢笑嬉戏，一些弟子在低声轻语，一些弟子在翘首期盼，而有的弟子则在勤奋练功。
“哇……”
一声嚎啕哭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惊诧的尖叫，引得众人纷纷寻声望去。
只见那清潭前，一团小山丘般胖乎乎的肉球坐在地上，双脚拼命乱蹬，连带得身上的肥肉不住颤动。双手揉着双眼，痛哭流涕。
而在那肉球之旁，站着个身材柔弱的小女孩。小女孩长着一头银白长发，没有扎起，只是整齐的梳理后，自然的散落在身后。身穿白色短裙，脚踏白色长靴。
在她脖子上挂了个银质项圈，项圈的中间镶了个桃核大小金色圆球，球中流光滑动。最奇的是在这般渐暖的天气，她的腰间却束了条雪白的毛皮腰带。
此时女孩乌黑的眸子中正闪着担忧之色，望着清潭之上凸显而出的，那块承接着崖顶飞泻而下的瀑布的峭壁，哀求道：“不尘、石展，你们两快下来啊，太危险了，小心被瀑布冲倒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