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九婴
那股墨蓝浓烟猛的落在雪轻语身旁，震得地面的积雪、枯草，甚至雪下的尘土都激荡飞扬而起，就如同大地突然爆裂开来一般。离浓烟较近的两株巨杉也发出“咔嚓”数声巨响，折断开去。
好一会，飞雪尘土与浓烟才渐渐散开。
古亦贤放眼看去，只见适才浓烟落下之处，竟凭空多了潭方圆五十来丈的恶水沼泽。泽中不断冒出大约尺许的水泡，随着一个个水泡裂开，喷出道道散发着恶臭的浓雾，将目所能及之处完全覆盖。
随着浓雾越来越厚，古亦贤忽觉一阵眩晕，胸中感到恶心憋闷。
“是毒雾！”古亦贤惊道。
他惊的并不是雾中有毒，而是这毒雾竟可对他产生影响，因为以他现在的修为，加上他对医修之道也颇有心得，所以他的身体已几近百毒不侵。
古亦贤心头一寒：难道她真的召出了那大凶之兽！不可能，此兽应该早已伏诛了。可是此雾毒性之强，就算不是此兽，也必定非同小可。
意随心动，古亦贤左手捏诀，疾书几下，停在胸前，轻念道：“据青冥而摅虹兮，遂儵忽而扪天。”
片刻间一道青色光芒从他体中发散出来，蓦然青光大盛，裹住他的全身，一道如虹光影，绕着他的身体缓慢舞动。在他周围一丈内的毒雾，皆莫名的退散开去。
“青冥玄光！”雪轻语语气凝重的道：“这就是传说几可与圣山神器日华轮护体之效媲美的，天山派的护体真气！”
雪轻语却不知道，青冥玄光极耗真气，天山门人轻易不会使用，古亦贤将青冥玄光发挥到极致，正是因为毒雾极其厉害。
虽然将毒雾拒于身外，但古亦贤仍然感到有些吃力，只是不显露出来罢了。
古亦贤闻得雪轻语声音似乎在极高之处，奈何浓雾挡住视线，忙将体内一股真气运至双目，喝道：“开！”
随着目中神光现出，古亦贤登时将雾中一切看了个清楚，蓦然怒喝道：“适才我还不愿相信，没想到竟是真的，你有圣兽相随，怎会又与此凶兽为伍！”
原来在那浓雾恶泽之中，竟有九条巨蛇在那相互缠绕蠕动，下半身皆藏在沼泽之中，十八只赤眼仿佛巨大的灯笼，中间细缝般的黑瞳犹如深邃的深渊，迸发着凶光，直逼古亦贤。
居中的那条蛇比其它的巨蛇还要大上许多，端端正正的挺立于沼泽中心，立起的前身几达二十余丈，此时正低着头俯视古亦贤。另八只蛇头不过比主首矮了寻丈而已。
此时的雪轻语就如同一只微小的蝼蚁，正端坐主首之上的两眼之间。
在众蛇的右方泽中，奇怪的有那么一小块地面完好无损，发出金色的光芒。一棵巨杉从光芒外被生生折断，被雪白皮褥包裹着的婴儿，静静的躺在断杉脚下。
那团金光很是奇异，众所皆知，光芒均是由发光点向四方由强渐弱，可是这金光只是照住以婴儿为中心方圆六尺的距离。六尺内的金光祥和柔美，六尺外却像是光芒被斩断开去，没有丝毫泻出。光芒的边缘看来有层透明的薄壁，使得金光如同一个内部发光的巨大水泡，隐隐有些极淡的红色火焰在薄壁是跳动。
而白泽正趴在婴儿身旁，目中带几分惊疑与不屑的望着那九条巨蛇。
“凶兽？”雪轻语淡淡的道，“人妖之间对兽的看法本就不同。人族觉得兽危害了自己，便当它是凶兽。而在妖族看来，众兽所为皆出自于本能，如果加以控制，再以之交流，终究可将其驯化。”
古亦贤怒道：“此兽无魂无魄，万千生灵皆可为食，何来控制驯化可言！”
古亦贤从看到这九条蛇后，对雪轻语说话的语气变了许多，就好像是在对一个做错了事，却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的后辈生气般。
雪轻语辩道：“它会生于这世间，便有其生存的权利，它若是不可控制驯化，此时又怎么会任我驱使。我已然将它收服，使得它不会再危害世间。”
“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定要除去此兽，”古亦贤冷道，“绝不能让它将来有一丝半缕的机会危害世间生灵。”
那九条巨蛇在世间已经存在千万年，灵性极深，向来嚣张凶戾，被雪轻语强行收服困在玲珑玉中已是不甘。
再听得古亦贤说要杀掉自己，本性显露出来，九只巨头忽然齐齐的引颈长鸣，发出怒吼之声，竟然好似许多婴儿同时啼哭，声音凄厉，摄人心魄。
雪轻语本也感到有些不妥，但想到玲珑玉被自己法力护持，任何凶兽在里面皆可净化戾气，加上一直有白泽在玉中导化众兽，因此顾虑一闪即逝。
古亦贤心知九蛇愤怒，就要发难，袍袖一挥，右手法诀引处，青光一闪，祭出一柄碧若秋水的青色长剑。剑身静影沉碧，瑞霞空蒙，放出万丈光芒。
雪轻语惊叹道：“这就是‘青吟’剑？”
古亦贤肃穆道：“青若碧波，声若龙吟。”说着屈指轻弹剑刃，剑身微颤，一阵龙吟清啸响彻天际，不绝于耳。
在这颤震九天的剑吟声中，古亦贤朗道：“自我接掌天山一派，此剑六十载不曾出我体鞘，今日我就用它来斩此凶兽！”
雪轻语不敢怠慢，早将月华轮祭出，神色凝重的望着悬于古亦贤身前空中的青吟剑。古亦贤此时一副非攻非守，举重若轻的姿态，令她感到攻也不是，守也不能，完全处于被动。
那九条巨蛇眼见古亦贤祭出如此仙家至宝，再听得青吟的剑啸之声，顿感生命所受威胁之势大增，凶焰升腾，欲作殊死搏斗。
雪轻语正感无奈之时，突然觉得身下一阵巨动，那九蛇虽未得主人命令，竟然率先发难。
只见九蛇蛇头往上空拔升，藏于沼泽中的身体显现出来，这九蛇之下，竟然是宽有十五、六丈的同一身体！身宽已是如此，其身体之粗之巨可想而知，八只略小的蛇头长于巨躯的两侧。
原来这九婴乃九头怪蛇，是天地初分之时，由阴阳之元气氤氲交错，化生而出，无魂无魄，身体强横异常，已为不死之身。再加上一头一命，只要一命尚在，便可寻一秘处，采天地灵气恢复。
“孽畜，没我命令焉敢猖狂。”雪轻语见九婴不受控制，不由得怒喝起来。
那九婴对雪轻语之话却毫不理睬，左右八只蛇头八口齐张，分别喷吐出一道道毒焰、一股股浊流。
每道毒焰、浊流均有三人合抱粗细，聚而不散，相互穿插交织出一张凶恶的水火之网，朝古亦贤夹头扑面罩来。
雪轻语大惊失色，哪还顾得与古亦贤的争斗，此兽若挣脱了自己的控制，势必危害世间，导致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
“缚心困兽！”
雪轻语一声轻喝，法诀牵引，双手十字交叉于胸前，从右手指诀处射出一道红光，如一条长绳在她身前画了个圈，绳头游走，从九婴主首颈部钻了进去，在九婴体内找寻心脏所在。
古亦贤傲然而立，不躲不避，任由那水火巨网罩下，那水火之网到他头顶丈许，竟然不能再向下半分。毒焰、浊流只能环绕青冥玄光飞舞，形成一个中间透着青光的水火圆球。
中间那只巨头见此情景，愤怒难当，血盆大张，两只硕大的毒牙，闪着阴森的寒光，向古亦贤迎面扑来，就预将他吞噬于蛇腹之中。
“来得好！哈哈哈！”古亦贤发出一阵朗笑。
右手微探，青吟剑在手，横剑随意的由左下斜挥而出，向蛇头扫去。只听得破空之声尖啸而起，仿若怒涛咆哮之声，青吟剑碧芒暴涨，幻作宽达十余丈的千层巨浪，奔腾而出。
眨眼之间，古亦贤发出的碧芒剑气狂泻而至，如同浪涛连续冲击般在蛇颈上连劈十数次。
古亦贤本以为会轻易斩下九婴主首，哪知道剑气打在蛇颈上，竟然没有将蛇颈划伤半分，仅仅是剑气所发的巨力，震得九婴向一旁倒翻过去。
雪轻语坐于主首之上，正集中全部的精神真气施展“缚心困兽术”，试图重新控制九婴。此术分不得半点心神，也极其危险，就如同在和九婴比拼真气一般，如果雪轻语真气先被消耗殆尽，那她自己将生死难测。
谁知道刚寻出九婴心脏所在，还未来得及绑缚，古亦贤竟忽然出手！雪轻语未及防备，更来不及护住心脉，被这猛烈一震扰乱了体中真气，胸中一阵巨痛，喷出一蓬血雨来。
雪轻语哪还敢继续施法，急忙跃起，哪知道体内真气混乱，加上心脉受损，全身酸软无力，无法跃高，被一旁倒下的另一蛇头重重的砸在身上，跌入了九婴身下的沼泽中去。
古亦贤见此情景，暗道：“不好！”
他深知刚才看到的那块放置婴儿，未被九婴泽变的土地，是被雪轻语用某种神器护持，才得以保存。世间利器虽多，但却并没有多少护持之器，雪轻语将护体神器给了婴儿，那她定然再无神器护体。
而这毒泽是九婴所造，九婴体中千万年的毒液，自己以青冥玄光抵挡都略显吃力，更别说雪轻语毫无防护，跌入这恶泽之中。
刚才雪轻语在主首之上无损，应该是因为九婴的内丹就在主首中，内丹所产生的避毒之效对她也起到了作用。现在她脱离了九婴内丹的保护，在这毒泽中性命定然是岌岌可危。
古亦贤不及多想，急忙一跃跳入泽中，用青冥玄光逼开周围恶水，一把抓住往泽底沉入的雪轻语，将她拉上岸边，护在了身后。
九婴九头倒下，重重砸在沼泽中，将泽中恶水震得升腾而起，连大地也为之撼动。古亦贤却无暇理睬，抓住九婴倒下的这短短瞬间，急忙回身察看雪轻语。
雪轻语此时已然昏死了过去，雪白的秀脸上泛起一层紫色，显然中毒已深。古亦贤气运食指，连点雪轻语几大要穴，为她护住心脉，好使她不至于毒气攻心。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塞到雪轻语口中。接着解下腰间的葫芦，轻抬起雪轻语的头，将葫芦中的清泉灌入雪轻语口内，助她吞下丹药。
一边和婴儿同在一起的白泽早已站起，想要去到雪轻语身边，奈何深知无法闯进古亦贤的青冥玄光中，唯有在原地焦急的不断打转，大喊道：“她怎么样了？”
古亦贤轻放下雪轻语的头，担心的道：“中毒极深，而且不清楚毒性，心脉也被震伤。我喂她吃了九转归元丹，暂时保住她性命，不过要尽快收拾九婴，才好为她逼毒疗伤。”
白泽正要答话，却看到九婴一只蛇头在古亦贤身后又立了起来，忙惊呼提醒：“小心！”
那只蛇头方一抬起，已经喷着毒焰，向古亦贤扑了过来。古亦贤连忙回身，手中青吟再次劈出，碧芒剑气比方才一剑又涨了丈许。
那蛇头这次却学乖了，不再硬接古亦贤这剑，而是扭过头去，张开大口，朝那挥来的丈许剑光咬去。
古亦贤暗骂道：“这蠢畜生，剑气乃虚无之物，如何咬得到，看我将你这巨口斩为两半。”想到此催动真气，欲将蛇头由巨口处斩为两半。
白泽见古亦贤剑气暴涨，心知他又注入了更多真气，忙大叫道：“不可……”
那蛇头也是了得，动作极其灵活，往后微微退了少许，巨口一合，竟然将扫来的剑气一口咬住。
古亦贤大为震惊，怎么也想不到剑气真的被蛇口制住，急忙回劲，想要收回剑气。
可是已然不及，那蛇头似晓得他的心意，蛇口中的毒牙猛的发力，把含在口中的剑气咬了个粉碎。只见碎掉的剑气好似夜空中爆开的烟火一般，散放开去，渐渐消失。
古亦贤心中暗暗叫苦，刚才那剑因为前面未能斩下九婴主首，心有余悸，所以将五成的真气聚到了青吟的剑气上去。谁知道这蛇头竟将无形的剑气一口咬碎，自己一半的真气就这样莫名的被消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