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随春水共悠悠（2）
作为医者，救得了将死之人，救不了想死之人，夜夙尤的话简直是触犯了她的忌讳。见蓝沁月的脸色不好，夜夙尤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嬉笑着凑上去，拉着蓝沁月的袖子道：“沁月，哎呀，我开玩笑的，你看我多么惜命的一个人，怎么会随随便便死呢？”
蓝沁月被她可怜巴巴闪着星的眼看得没话说，只好白了她一眼，然后就着她拽自己袖子的姿势，反手把她的手腕按住，手指搭上去为她号脉。一边号脉一边问旁边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的穆青霭：“青霭，你这一路跟着你师姐，你说说她都有什么症状，我不怎么信这个女人。”
穆青霭这才抬眸，认真地准备说。夜夙尤没等他开口，自己却先说起来。因为蓝沁月在给她号脉，她就手不动，情绪却比较动地说：“沁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看我都主动来看病了，我还会隐瞒你什么吗？”
蓝沁月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不过也不碍事，左右他坐在这里没事，你也少废口舌。青霭，说吧。”
穆青霭这才一五一十地把最近夜夙尤又是头疼又是呕吐又是失眠又是畏光等一系列反应一一都讲了出来。
蓝沁月一边号脉一边听这穆青霭说，夜夙尤也没有阻止穆青霭，只是低着头琢磨着蓝沁月衣袖上的纹样。穆青霭说完了所有的状况后，蓝沁月也已经号完了脉，她放开夜夙尤的手，对她说：“挺好，还知道不能骑马，要不然你一路颠过来，就等着难受吧。”
夜夙尤知道这点简单地伤病对蓝沁月来说算是小事一桩，所以也不担心，她还可以留在这里养一阵，顺便蹭顿元宵吃。蓝沁月刚铺了纸写方子，夜夙尤就已经开始了别的话题：“那个孩子看起来胖了不少，也高了不少，看来在这里养的不错啊。”
蓝沁月自然知道夜夙尤说的是谁：“嗯，那孩子虽然心智残缺，但是还是可以做很多简单的事情的，我就把他留了下来，也算是他能有个归宿。哦，对了，我给他取名叫归宁，希望他能一生安宁吧。”
夜夙尤点了点头：“嗯，归宁，挺好。”
没错，归宁就是那个被夜夙尤从归山上救下来的试药男童，当初夜夙尤将他留在了蓝沁月这里，为他解毒治病。但是因为长期试毒，各种毒药已入肺腑，他体内的毒已经不可能完全去除了，但是通过药物，还是可以达到一定平衡，只是常年被毒药侵蚀，他不止心智不成熟，身体也不见得好。
蓝沁月叫了医女进来拿着房子去抓药，夜夙尤已经晃晃悠悠起来走到榻边，毫无形象地往上一躺，懒洋洋地说：“哎呀……真舒服。沁月，你看我身体有恙，又无处可去，大过年的，我们师姐弟二人就这么孤苦无依，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们，收留我们几天？”她说得语气诚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无处可去了。
“滚，没地方给你住。”虽然夜夙尤想走蓝沁月都不会让她走，但是怎么好这么容易答应她的话？于是蓝沁月笑骂了一声滚。
夜夙尤拖了个靠枕靠在身后，坐起来赖皮一般说：“沁月，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你看我们师姐弟俩容易吗，大过年的流落在外，我都吐了半个月了，连顿饭都吃不好。医者仁心啊沁月，你怎么忍心赶我走？”
夜夙尤演的太浮夸，连穆青霭都看不下去，默默地扭开脸往窗外看去。
“还流落在外，倚月山有撵你出来吗？自己非要到处乱跑！得得得，你爱住住吧，我要出去看病了，你睡会儿，眼底下都发青了。”蓝沁月说完直接拂袖走人了，留下夜夙尤笑意满满地坐在榻上，翘着个二郎腿晃悠两下，最后也不忘夸赞蓝沁月一句“你真是个好人”。
蓝沁月出去之后，她就把靠枕往旁边一推，然后倚着它闭上了眼。她的确有些累了，强撑着精神的时候看起来还好，一躺下就觉得困倦起来，偏偏肚子这时候不长出息地叫了一声，夜夙尤便对穆青霭说：“青霭，去问问有没有东西吃，我要饿死了……好困啊，我先睡会儿。”
最后几个字已经说得很含混了，穆青霭过去给她盖了盖被子，果真出去给她找吃的去了——夜夙尤刚刚对蓝沁月说得并不都是卖惨，也是有实话的，她最近总是呕吐，吃的东西总有一多半都会吐出来。
夜夙尤一觉睡到正中午，太阳挂的高，这会儿步轩堂里也没几个人来问诊，蓝沁月估摸着药已经煎好，过去的时候敲医女来送药，蓝沁月于是接了过来，亲自送过去。
蓝沁月过去的时候，穆青霭正站在门外守着。青霭虽只有十七岁，但身量已经长得逼近成年男人了，此时抱着剑站在门口，颇像一尊门神。
“青霭，”蓝沁月端着药走过去，一边叫了他一声，青霭闻声抬头，看见是蓝沁月便恭敬地打了声招呼，然后问道：“蓝姑娘是来送药的吗？”
蓝沁月嗯了一声，也没敲门就直接进去了，她知道夜夙尤这会儿没醒。
穆青霭刚想说自己送就好了，结果嘴没脑子快，也没有蓝沁月的手快，反应过来蓝沁月已经进门了。夜夙尤在外间的榻上睡觉，穆青霭也不好进去，就在门口看着。
蓝沁月把药碗搁在桌子上，过去拂袖从夜夙尤脸上扫过，她衣袖上洗都洗不掉药香就把夜夙尤浅浅的睡眠给打散了。
夜夙尤揉了揉额角，半睁开眼不满地嘟囔：“干什么啊……好不容易睡着的。”
蓝沁月端了药来递到她手边，对她说：“喝药，我加了安神的成分，喝完了睡得舒服。”
夜夙尤从善如流地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就着满嘴的苦味又躺了回去。不过被叫醒了的她并不那么容易再次入睡，她就靠在榻上，闲闲地和蓝沁月说话：“沁月，你说……权利，真的有那么好吗？”
蓝沁月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说：“对喜欢它的人来说，是很好，对于你的话，不如说是一种束缚。”
“一个世子之位，沾染了多少人的血，那么一个王位呢？一个皇位呢？走向权势的路，都是尸骨铺的。”夜夙尤目光灼灼地盯着屋顶，语气森然。
蓝沁月：“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权力之争，从来都是泡在骨血里的。”
“呵……”夜夙尤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复闭上眼。安神药的药效渐渐发作，蓝沁月在屋里点了安魂香，听着夜夙尤的呼吸渐渐平稳悠长起来，才悄悄关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