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欠一命
花椒没多等多少时间,热腾腾漂着青菜叶子的鸡汤面便送上来了。
一起过来的,还有一盘翅爪,和一盅调料。
闻着熟悉饿香味,花椒泪花几乎都翻出来。恨不得一个翻身而起,来一次狼吞虎咽。
事实上,花椒只能想想,硬将脸憋得通红,也没能动弹一下。
得,她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碧喜将碗端在手中,先舀一汤匙汤,自习吹凉了,才放入花椒口中。
“咕嘟。”
花椒没来得及尝味便咽了下去,瞬间唤醒口中的所有味蕾。
花椒终于体会到恨不得将舌头一道咽下去所描述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张开嘴,花椒日同嗷嗷待铺的雏鸟,等着投喂。
一连喝下七八口汤,那种恨不得将舌头一道吞下去的急迫感总算得以舒缓,花椒也不再那么的急切。
很懂颜色的碧喜便挑起面,用银筷卷成小团,再放入花椒口中。
糯香的面味随着咀嚼在口中四散开来,大约嚼了十多下,花椒才咽下。
而后,碧喜挑了一片菜叶子。
青菜的独属草木的芬芳在鸡汤的浸泡下,更显独特。
花椒吃得忍不住眯起眼。
就这样,花椒吃,碧喜喂,约莫半刻钟,一晚鸡汤面便吃个精光,连一口汤都没剩。
要不是不能舔,花椒觉得,她一定可以将这碗吃得跟洗过一般干净。
好像有些过分了!
有面有汤,吃饱喝足,花椒心满意足。半眯着眼,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
余光不经意扫过盘中还没碰的鸡翅鸡爪以及有明显香味的佐料,满足的心一下跌落了几个层次。
可惜这些吃不了了。
她躺着不能动,而那些东西都是肉少骨头多得啃的,如此还怎么吃?
最重要,吃它们,那吃的是一种感觉,肆意的感觉。这会她动弹不得,跟个全瘫子似的,还有啥意思?
别过脸,花椒语气闷闷,“将,那,拿走!”
粗嘎的嗓音有些难听,说话还有些费力。
“嗯?”碧喜先还没听懂意思。
“二姐姐,你不吃了吗?刚你说要吃这翅膀爪子的啊?”白胖墩倒要聪明些。
花椒哆嗦哆嗦嘴,“……”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刚才不没想到自己啃不了么!
没回答白胖墩的话,花椒转过来脸,抬起眼皮冷冷瞪了一眼他。
白胖墩一缩脖子,摆起小爷的架子,“没听到二姐姐说的,还不赶紧地撤了?”
碧喜,“……”架子摆的真大。
但能怎么办,人家是主子啊!
碧喜应声将东西收拾一道拿出去,花椒躺着,偏过脸,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想着里头的翅膀爪子就这么离自己远去,心更塞了。
何时她才能放肆地把它们啃入肚子里!
这种情绪并未持续多久便被打断,却是丫鬟传说,夫人,大姑娘,还有荷姨娘,三姑娘都来了。
花椒:“……”也是,她都醒了,府里的主子自然得来看望看望。
没多久,便见赵氏与文云婧走在前,贴身丫头跟在后,先走进来。后头,跟着荷姨娘与文云曦她们。
人一进门,那自然是一番见礼,弄得屋内犹如集市。
“二姑娘醒了?”消停后,赵氏坐到床边,手拉着文启行,温和出声,“可觉得好些?头疼不疼?已经去请了太医,一会就能到。”
花椒扯扯嘴角,“多谢,夫人关心。”
赵氏温和笑着点点头,目光在花椒身上几个流转,后偏挪去一旁。没法,实在是看着花椒那模样,尤其是那种带有动作的脸,她怕她会忍不住笑起来。
本来多娇美的面容,可如今黑漆漆不说,还明显僵硬,一扯嘴角,甚至能瞧着脸上的皮皱起来在颤儿,实在是,不好入眼。
也不知今后日子长了能不能养好,要是留了疤,那可就……
不过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大恩,再求其他的,可就显得过分了。
当真也是可怜……
赵氏心下一串思绪翻滚,面上不显半分,安慰道,“既然能醒来,那其他的都不是大事。你好生养着,不用忧心。”
花椒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只是,脖子并不听她使唤,愣没有反应。
花椒,“……知,道了,夫人。”
“母亲说的对,二姐姐只管休养。咱国公府,有太医把着,定会将你的伤治好,让你的容貌回复从前。”接过话口的是文云曦。
脸上挂着和善的笑,眼中却闪着讥讽幸灾乐祸的光。
只是文云曦站得稍远,而花椒偏脸的动作幅度还不大,因此无法看见。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花椒听不出她语气中里幸灾乐祸。
“这话,不用三妹说,我也知道。”花椒懒懒道。
文云曦撇撇嘴,“妹妹不是担心二姐姐么,不管二姐姐知不知道的,该说的,妹妹还是要说的不是?”
“那,多谢你了。”花椒勾勾嘴角,道。
而后,勾嘴角的动作让花椒突然有种感觉,她这会,貌似你先前刚醒时,要好不少了。
面部不再那般僵硬,嗓子也没有那么疼了,连说话,也好多了。
花椒突然想起自己的异能,以及因异能而导致的身体异况,即身体的自身修复能力极强。
那是不是……
花椒恨不得立马运转异能,打坐内视一番。
然而,还有这一群人呢。花椒轻呼口气,压下那股子冲动。
醒都醒了,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
“听武哥儿说,当时情况极凶险,是你先将他俩推出去,救了他们,这才导致你自己却……”
赵氏又道,“这事,我感念你,行哥儿欠你一命。日后,有何要求,只管与我提,但凡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辞。”
赵氏的话让花椒一愣,看了一眼她。
瞧她模样,倒像是认真的?
花椒略沉息,后道,“夫人不必如此,不过是顺手罢了。”
她可没想着从赵氏手里捞什么好处。
“呵呵,瞧姐姐客气的。二姑娘与行哥儿武哥儿那是亲姐弟,一家人,说什么欠命不欠命的,那可生份了。”荷姨娘娇脆的声音响起。
“况且二姑娘如今不是醒来了?有句老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瞧着二姑娘定要不了几日,便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荷姨娘顺溜溜的一番话蹦出口,将赵氏感谢是话头带过。
对赵氏那番道谢表示,荷姨娘是真真的不爽。
将她儿子提出来,一本正经地说谢意,什么又欠一命了。这当着她的面,不磕碜她么?
显得赵氏她懂感恩,是好人,然后她荷姨娘却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儿狼?
话说回来,就她与花椒之间的这些,她可从没想过因这事,便饶过花椒。
今儿遭雷劈还命硬地活下来,她无话可说,但是,她不相信以后还能一直这么命硬,这么好运。
荷姨娘轻眯了眼,眸中暗闪过一丝阴霾。
“话是那么说,但我身为行哥儿的亲娘,那还是得要知礼感恩,不然同不通事的畜生有何区别?”赵氏淡淡出声。
所以,不道谢不感恩的荷姨娘,那就是个畜生。
荷姨娘面上微有些扭曲,暗咬牙:好你个赵氏!
花椒躺床上,听着两人间你来我往的话语,扯扯嘴角,没搭理,乐得听个乐子。
“姐姐贤惠知礼,果真是京都贵女的典范,相较下,妹妹却是浅薄了。”略片息,荷姨娘展开笑,轻道,“姐姐不愧是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
四字,荷姨娘吐字清晰,稍带重音。却可听得其中暗含讽意。
国公夫人,除了有这个头衔,这个地位,其他的,却无半点。
花椒轻挑挑眉,果然这荷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
屋内有片息的沉默,显得有些尴尬。
“母亲说的是,二姐姐,我也欠你一命,日后,等我长大了,一定报答你。”白胖墩稚嫩的声音在沉静的屋中突然想起,让人一惊。
不仅是惊吓,更多是惊讶。
赵氏瞥一眼荷姨娘,嘴角扬起笑,赞赏地看一眼白胖墩,“武哥儿长大了,真懂事。”
相较于赵氏的舒心,荷姨娘却气死了。自己的儿子给自己拆台,又气又尴尬。
真是一点不懂事!
荷姨娘手下捏紧绢帕,狠狠剜一眼白胖墩。
正说着话,又有人进屋。听着匆忙的脚步,倒有些熟悉。
花椒侧偏过脸。
“二姑娘,你醒了!”是阿谷的声音。
那怪步子声熟悉。
“是阿谷啊!”花椒勾起嘴角,道,“你走进些,我脖子不大能动,都看不着你。”
听花椒的话,阿谷走进几步,看得更清楚。
与印象中的模样,完全重合不到一起。但那双眼,却依旧熟悉。
瞧着这样的花椒,阿谷激动又悲伤,鼻头泛酸,有些哽咽,不由又红了眼眶。
“几日不见,阿谷哥哥,你怎,成了个邋遢,的大叔模样?真是,辣眼睛!”花椒呆着粗嘎的嗓音,说笑道,“哟,这,么大,还哭鼻,子,可笑死人!连白胖墩,都比不上。”
瞧着花椒还有力气说笑,阿谷心下好笑又好气,脸上展开笑意,却道,“白胖墩是谁?”
旁观的一众,“……”谷护卫这重点抓得可真有意思。
“又白,又胖,又矮,跟小石墩,似的。”花椒的解释。
一众,“……”不懂什么意思。
“好了,瞧二姑娘的精神,这是没大事了。不过老夫还是得把个脉看看。”一道苍老的声音说道。
这时,太医才算被众人注意到。
赵氏让开位子,急请老太医上坐。
花椒瞅着面白眉白须白发白的老头,扯扯嘴角露出个笑。
不管人是不是能看到,她该有的礼数还得有。
老太医眯着眼,捻着须,时不时皱眉。从花椒左手换到右手,又翻了眼皮,看了舌苔。
“二姑娘感觉如何?”老太医问道。
“还行。”花椒回答,“就是,身上动不了。有些,使不上力,气不足。”
“可有头晕?看东西,可眼花?疼不疼?”
花椒左右偏偏脑袋,以此做摇头,“没有,挺好的。就,刚醒来,又渴又饿,喝了些水,吃了,鸡汤面。”
老太医似不可相信似的看一眼花椒,沉吟半晌,“二姑娘脉搏较之昨日,有力许多。体内脏腑病并无大碍,在恢复之中……且,恢复的很快。”
老太医还有句说没说,较常人要快很多。
刚被劈了,他也来把过脉,那等上许久,才轻颤一下的脉数,他是认定她活不过半日的,不过是吊了一口气没咽下罢了。
灌药,抹药,包扎,那不过是做给人看,安安人心的。
毕竟是文国公府的二姑娘,且翊王也逼着。
可没想到,人不仅活过了半日,且那吊着的一口气竟然长了起来,并且还逐渐地平稳。
一日又一日,可见地好转,除了不复苏醒,一切都在恢复。
而且,那种恢复的速度,着实非比寻常,他行医几十载,真的从未见过。
不光是他,同僚们亦是如此。
没想到,今儿不过第五日,竟然苏醒了。而且一醒来,能吃能喝,不晕不花,除了不能动,哪还有半点病人的模样?
真是,奇迹啊!
老太医看着花椒的眼神,冒闪着金光。
这目光,让花椒觉得有些瘮。
“老大爷,能不这么,看我么?看得我,瘮的慌。”花椒说道。
老太医,“……”小丫头的嘴,真厉害。
抖抖胡子,老太医道,“药方不改,再吃几日,明日老夫再来。”
“二姑娘如今还使不得力,因此曲腿,弯手,翻身还和之前一样。二姑娘手指脚趾若能动弹,便要多多动动才好。”
“……如今刚在恢复,还得多注意休息才好。”老太医嘱咐道。
大约因着老太医这话,一众随之一起离开。
走前,白胖墩凑到花椒面前,“二姐姐,明儿我再过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荷姨娘在旁咬着牙听着,恨不得上去将那小子拎走。
狠剜了眼花椒,小贱人,又给武哥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二姑娘,你好好养着,我先走了。”阿谷亦告别道,“……听说,主子快回来了。”
“当真?”
“自然不骗你。”阿谷说道。
走至门口的赵氏几人正听得阿谷那话,心下说不出的各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