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矛盾
顾心低着头,不敢抬头接触宋恒的视线。
嫁衣红彤彤,她的脸也是红彤彤。
“今天起,你是我的了。”她听到宋恒说。
不,我不是你的,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的。
顾心下意识反驳。但是她没说出口,因为宋恒突然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猛然撞入一个坚实的胸膛,抵着宋恒的胸口,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
砰,砰,稳健有力的声音。
她的心跳却是乱的。
宋恒身上除了白天闻到的血气汗气,还添了酒气,以及某种不知名的香料,想是在宫里时间长了沾染的。许多气味混杂在一起,熏得顾心鼻子发痒。
“……阿嚏!”
她打了个喷嚏。
“冻着了?”
宋恒去摸她的衣袖,用手捻了捻,试探衣服瘪。
顾心只好如实相告:“你……该洗个澡去,熏着我了。”
“噢?”
宋恒恍然,立刻把顾心放开了。
顾心揉揉鼻子,一抬眼,看到宋恒举起胳膊自己闻。
还念叨着:“哦,是有点味道?”
傻子似的模样!岂止是有点,是很呛人了。
“也不知道你这样是怎么进宫的。”顾心咧咧嘴,“不是说,进宫的人都要衣冠齐整,干净整洁吗,你这样没熏着皇帝?”
“奏对时候离得远,隔着一两丈距离,熏不着。若是皇上闻到,也只显出我日夜兼程来不及换洗的辛苦,不算君前失仪。”
宋恒笑了笑,吩咐下人备水,他要去沐浴一番。
“等我回来,喝合卺酒。”
临出去时他温声对顾心说。
顾心脸又红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他今天眼神语气都十分暧昧。
宋恒在两个隔间之外的房间里洗浴,夜里安静,顾心坐在新房里,能听见那边倒水的声音。
烛光明亮,梳妆台的大铜镜映出她侧影。
不如现代的水银镜子清晰,顾心无法看清自己眼角眉梢的细节,但却能清晰看到脸上的陀红。
美人醉陀颜。酒还没喝,她已经红云上脸了。
这时候安静下来,她才终于开始认真考虑今晚怎么办。
新婚花烛夜,要共枕吗?
白日初见宋恒的惊喜过后,她冷静下来,理智回归。
踌躇片刻,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她不想这么早有孕生娃,古代的避子汤她信不过……
胡思乱想的时间很快过去,宋恒沐浴速度不慢,没一会就换了干净衣服出来了。他头发湿漉漉的,还有几缕贴在额前鬓边,包了一条很大的巾帕,却一点也不显得好笑。
好看的人就是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顾心抿了抿嘴。
一声吩咐,花烛夜的合卺酒端上来了,还有八个精致的小碟子,盛着吉祥寓意的蔬果点心。
远处三更鼓响,一声声敲打在顾心心头。
顾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合卺酒喝下去的,按规矩跟着宋恒交杯换盏,回过神时,胸腹里已经火辣辣灌了三杯酒。
“还好么?备的是甜酒,不伤脾胃。”宋恒关切地问。
“嗯。”顾心点点头。
她酒量不错,只是今晚特殊。
有句很烂俗的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顾心觉得现在用起来倒是应景。
屋里很温暖,地龙和炭笼烧得很旺,一点也感觉不到冬日的寒意。顾心里三层外三层穿着嫁衣吉服,又饮了酒,便开始出汗,最里头一层衣服已经湿了。
宋恒看到她额角细碎的汗珠,“把衣服换了吧。早点歇息。”
婢女们早就撤掉了酒菜,打扫好床褥放了帐子,将就寝的柔软衣服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
绯红色的软绸寝衣,绣着精致的鸳鸯交颈。
宋恒沐泽穿的便服外袍一脱,露出里面的寝衣,也是浅浅的绯红色,与顾心的正是一套。
“帮你拆发髻?”他问。
顾心的新娘发髻挽得精致繁复,拆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顾心摇摇头,“我自己来。”
她坐到妆台边去,对着镜子慢慢地拆发,拖延时间。伺候的婢女们都已经退到外面了,值夜的人在隔了两个房间的小暖阁里,距离不近。屋里只剩了顾心和宋恒两人,顾心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直言。
“你一路奔波,到现在也没有休息,早点睡了吧。我梳完头发就去外间的榻上睡一宿,免得打扰你。”
宋恒正坐在拔步床前的锦凳上等着,准备和顾心一起就寝的,突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他抬头,通过镜子看向顾心。
铜镜的影子不清晰,顾心倒是不怕与他对视了。
“很早之前廖先生就说过,我体质虚一些,需要调理几年才能考虑生育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我们约好了,先成婚,不……同寝。”
什么时候约好了?宋恒不记得。
“我都嫁进来了,早晚都会……总之,我们先分居?”
新婚之夜谈分居,顾心觉得自己理亏,说得没有底气。
她正准备追加理由,却听宋恒点头道:“那也好。”
“嗯?”
轮到顾心发愣了。
这么快就能答应?她转过身,面对面仔细观察宋恒的表情。这位爷不会是生气了吧?
但是宋恒脸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有生气的迹象。
“那……你先歇着吧,我这就过去外间。”顾心怕有反复,加快了拆发的速度。
宋恒站了起来,“还是我去外头。”
他跨步朝外走去,没有迟疑。
顾心一直瞅着他走出去,听到他在外头抖落被褥的声音,才敢相信他是真的轻易就答应了。
“你头发还没干透,我帮你再擦一擦?”顾心追出去,站在门口说话。
新婚夜里把新郎官撵到外间去睡觉,她到底有些心里发虚,感到歉疚。
宋恒脱了鞋,直接倒在榻上了,“没关系,湿着睡习惯了。”
“小心头部着凉。”
顾心四下看看,檀木脸盆架子上头搭着干净的毛巾,她过去拿下来,走到榻前给宋恒擦头发。
宋恒要起来,她按住他肩膀,“躺着吧。”
将他的头发都捋到头顶,她小心地一下一下擦着。
宋恒半合了眼睛,似乎是真的疲惫了,呼吸很深很匀地躺着。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顾心见他有睡意,手上越发轻轻的。这条巾帕擦湿了,就换了另一条来。
待宋恒的头发干了八成,她轻手轻脚放了毛巾,将被子给他掖好,吹熄了灯烛,便踮着脚尖走回里屋去。
门帘一放下来,顾心重重松了一口气。
而外间榻上的宋恒,眼睛却睁开了,清明的目光,哪有一丝睡意。
身上有些热,他将被子掀开晾着。
新婚之夜,妻子就在里屋,隔着一道门帘子,他却独自睡在外间榻上,血气方刚的年纪,再性子沉稳,生理上是绕不过的,终究是有些心猿意马。
顾心给他擦头发的时候,柔软的一双小手不时触碰到头皮,让他身上一阵阵酥痒。他用了些吐纳工夫,静心调息,才勉强遏制住一把将顾心拽到怀里的冲动。
真是有些煎熬呢。
为什么就听了顾心的话,好好的新婚之夜不享受,偏要分居两间?
宋恒自己都闹不明白。
当时顾心一说,看到她压抑着惶恐故作镇定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心软,一口答应了。
这时候自然有些后悔。
他是自幼练功的人,耳聪目明,这寂静的夜里,能清晰听见顾心在里间悉悉索索脱嫁衣的声音。嫁衣上的珠玉不时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勾得他越发心里躁动。
呼地一下,他坐了起来,翻身下榻,鞋也没穿就往里面走。
帘子掀开的刹那顾心惊愕转过头来,身上嫁衣才脱了一半,正在卸裙带。
“……什么事?!”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没事。”
看到顾心惊慌的样子,宋恒立刻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再没前进。
“需要帮忙么?我叫丫鬟来。”他为自己突然闯入找了个借口。
“不、不需要,我可以的,你快睡吧!”顾心立刻拒绝。
宋恒就转身走回榻上,直挺挺地躺下。
里头悉悉索索的声音加快了,显然顾心在发慌。没一会,听到她吹蜡烛的声音。
“条案上的喜烛不要熄。”宋恒提醒。
“……哦,我知道。”顾心很快躺上了拔步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里间外间都没有了动静,两个人一边一个,静静地躺着,谁也没睡着。
喜烛偶尔啪一声爆响,显得格外清晰。
按风俗,这对儿臂粗的红烛是要一直燃到天明的。
顾心睁着眼睛睡意全无,比白天还要清醒。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到外头敲四更鼓的声音。
她竖起耳朵听外间,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宋恒睡着了没。她又不敢去看,就那么睁着眼睛思绪凌乱地躺着。
跟宋恒认识以来的一幕幕都在脑海里闪现。
她把不准这分居的日子能坚持多久。
让宋恒天天独眠合适吗?给他找小妾他明确表示过不高兴。而且现在,顾心自己也不太愿意把宋恒推给别人。
她很矛盾。
突然又想到,以前看的影视剧里,似乎有新嫁娘被婆家检查落红的情节,是不是真的呢?这里兴不兴这个?
万一明天一早宋老夫人的亲信来收落红帕子,她可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