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咬人

新娘子……

新娘子怎么了?新娘子就得跟木偶泥塑似的老老实实吗?

宋恒回来了,她还装老实给谁看,反正宋恒早就知道她不是个老实人!

顾心稳住身子,重新提起裙子就往出跑,等不及前头冗长的仪式了。

她只想看看宋恒是否安然无恙。

“哎呀!”

还没跑到前后堂连接的门口,冷不防前头飞冲进来一个人,跟顾心迎面撞过来。

两人速度都很快,顾心躲闪不及,幸亏那人眨眼间一侧身闪了开去,伸胳膊把顾心给拦住了。

顾心跑得猛,腰腹都撞在了人家胳膊上,像是折柳一样弯下腰去。她只觉得那条手臂结实有力,不但拦住她,还反手搂在了她的腰际,掌心温暖的热度,隔着夹棉衣服都感受得到。

是男人的胳膊。

顾心却没觉得不妥,第一直觉她就知道,这是谁。

没有直起身子来,她就势低头,狠狠一口咬在了这手臂上。

“哎,脏,松开。”

熟悉的声音劝道。

顾心满口都是尘土和腥气,也不知道这衣袖是多久没洗了。可是她没松口,更使劲地咬了几下。

“四爷……”

“四弟回来了?”

耳边听得后堂女眷们的招呼声,还有纷杂的脚步声。大家匆匆打个招呼都避到更后面的小厅去了,顾心也没抬头。

好容易才擦干净的眼泪,此时又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而且比方才流得更凶。

后背被轻轻拍打,温柔的力度。

“别哭,回来了。”他说。

谁媳你回来!

顾心狠狠又咬了一口,咬得牙齿发酸。

盖头被揭开了,顾心伸手扯住,不让揭。她知道此时的自己一定很难看,妆容定然是花了,鼻涕眼泪横流着。她拽着盖头在脸上胡乱擦拭,盖头上缀饰的金箔米珠蹭了脸,火辣辣的疼。

“呜呜……”

她喉咙里哽咽着,努力压着声音,压不住,索性就放声起来。

“好了。”

耳边听得和软的安慰,然后身子就被托着抱了起来。她还在人家胳膊上咬着,以至于人家只能一只手抱她,像抱个孩子似的将她搭在肩头。

顾心终于松了口,搂住对方的脖子,伏在肩头呜呜咽咽。

好熏人的味道!

汗酸,血气,泥土,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馊味,混合在一起直往她鼻子里钻,就是哭得鼻子不透气她都能闻到。

——三天三夜马不停蹄,从湖广那边赶回来,跑死了四匹马。

想起二管家的禀报,顾心知道,这个人的身上不臭才怪。

她在他脖子上狠狠掐了几把,心头的火气和委屈还是发泄不掉。

“别哭了,擦一擦脸,前面还等着咱们拜堂呢。”

“拜个屁啊!”

顾心突然爆了粗口。

她从对方肩膀抬起头,胡乱把眼泪擦了擦,自己扯掉了盖头。

面对面,直直瞪着对方的脸。

“我已经跟别人拜过堂了,还拜什么?你把自己搞得这么脏,还想跟我拜堂,痴心妄想!”

她恶狠狠地说。

视线里是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曾经的肤色白皙眉目如画,全变了,变成了现在的尘灰覆面,血泥混杂,几乎认不出本来模样。

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那么亮,亮得摄魄。

顾心用手中沾湿的盖头去对方脸上乱抹,想擦掉那些碍眼的污垢尘泥。

宋恒英挺的长眉微微一皱,口中嘶一声,倒吸口凉气。

顾心连忙停了手。

她看见了,宋恒脸上有伤。原本被污痕盖住,她胡乱一擦,给擦出来了。

伤口已经结痂,不过被她一擦之下,有的痂又脱落了,露出一点嫩肉。

“这怎么弄的?放我下来!身上还有其他伤没有?”

顾心堵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叮问。

也不知道他是办的什么差事,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伸手想碰碰那条伤疤,但又不敢,怕弄疼他,只能瞪眼看着。

宋恒嘴角微微翘起来,露出白牙,“心疼吗?”

他眼睛更亮了。

“你身上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伤,说话啊!”顾心低了眼眸,不想被他眼里灼热的光烫到。

“什么伤也不碍事。”

“那就是还有?让我看看。”

“在这里看?”

宋恒伸手要解领口的盘扣。

顾心忙按住。这里前堂后堂都是人,脱衣服干什么!

看他这样子,想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口。

“放我下来。”她轻轻挣了挣。

不敢用力,是怕碰疼他身上的伤。

“走,去擦把脸。”宋恒却没放,直接抱着顾心走,穿过后堂的小侧门。

他心情似乎要飞起来了。

顾心头一回趴在他怀里哇哇大哭,让他觉得新奇又温暖。原来她这么想念他!

连日来的奔波辛劳一瞬间烟消云散,宋四爷变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他将顾心抱到旁边一间屋子里,高声吆喝丫鬟打热水拿帕子来。

“四爷,时辰要到了,请您和夫人快一些。”喜堂追来一个执事的婆子,小心翼翼催促。

“误不了。”

宋恒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子,试了试温度可以,便坐到椅上,将顾心放在腿上搂着,往她脸上擦拭。

顾心摇头躲避。

“擦花了妆!”

机灵的丫鬟又匆匆搬了一个镜台过来,端到顾心面前让她照。

顾心一看,果然脸上“花团锦簇”不能看了,索性自己伸手夺过帕子,用力把所有妆容都给擦掉。

可惜起那么早化的妆!

盘起的发髻倒是还没乱,丫鬟帮着抚一抚就好了。

只是现在再重新上妆,就来不及了。

顾心啪一声把帕子丢进水盆里,微微扭了头赌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火气是从哪里来的,只是胸口憋得慌,心里堵得慌。

从见了宋恒的第一眼起,就想把他狠狠地揍一顿。

宋恒让丫鬟又把帕子洗了洗,接过来,自己擦干净脸面和手。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搂着顾心不肯放,弄得丫鬟和婆子都不敢往这边瞧,低头小心谨慎地伺候着。

又一个执事婆子匆匆赶到,送了吉服来。

要换衣服,就没办法抱着顾心了,宋恒只好站起身,把顾心放到椅子上。两个人近在咫尺,他不让她乱动,就站在她身边脱了外衣,套上大红喜服。

他里面的两三层衬衣都是脏污的,又是血又是泥,只是来不及换,就用喜服盖住罢了。

脚上的靴子也是脏得不行,婆子哎呀一声:“忘了给四爷拿新靴子!您稍等,老奴这就去。”

“算了。”

宋恒用湿帕子随便在靴子上抹了几抹,将明显的泥污蹭掉。然后三两下重新扎束好发髻,这便抱起顾心往外走。

遥遥听着,喜堂里面的贺词已经唱到了尾声,新郎新娘需要立刻去行礼。

宋恒大步流星,很快就到了后堂。

“快放我下来!”顾心还真怕他把自己直接抱出去。

当着那么多贺客的面,算什么话!

现代婚礼上新郎抱新娘是常事,但在这里,她还是低调一些好,不然婚后不知要被人议论多久。虽然不怕,但平白招些闲言碎语干什么。

好在宋恒没有坚持,这次临出去前,就把她轻轻放下来。

弄脏的盖头被丫鬟用帕子擦拭几遍,重新盖上,不细看倒也看不出脏污来。

宋恒牵了红绸的一头,“走吧。慢着点,小心脚下。”

他引了顾心,慢慢踱步到了喜堂之中。

傅内官与宋老夫人上座,热闹的鞭炮和锣鼓声中,真正的拜堂仪式终于进行了。

一拜,二拜,三拜……

顾心重复着已经进行一遍的动作。

但这次是不同的。

红绸那头是真正的宋恒,不是什么宋七郎,也不是赵青青。

宋恒就是宋恒。

他到底是风雪兼程地赶回来了!

听着“送入洞房”的唱喜,结束仪式被引着走向新房时,顾心的心里头还是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滋味。

从今以后,她就是个结了婚的女人了!

两辈子的单身生涯,此刻终结。

她都没有去想花烛夜要不要同寝的事——曾经很纠结的问题,在这时候仿佛都不是问题了。

听着喜庆的锣鼓,听着身边人热情洋溢的恭贺,坐在新房绣着并头鸳鸯的大红褥子上,周围洒满了花生红枣栗子……她只觉得心里欢喜。

就像之前没来由的委屈和愤怒,现在是没来由的欢喜。

为什么会这样高兴?

她自己都不明白。

明明这桩婚事,是宋恒催逼着达成的,是她权衡利弊之后选择的,又有多少感情和真心呢?

可是却这样高兴。

原来当新娘子是很幸福的事情!

亲朋们的女眷在新房里说贺词,宋恒在一片恭贺声中,按传统用一根喜秤将她盖头挑起。

“新娘子真漂亮!”

“天仙似的人哪!大吉大利,早生贵子!”

周遭顿时响起惊叹和恭贺。

连个新娘妆都没有化,素颜,能漂亮到哪里去?顾心垂着眼睛,红着脸听大家夸赞。

偶尔抬眸看一眼宋恒,看到的都是他的含笑。

新房里的仪式进行完之后,宋恒就到前头照应宴席去了。女眷们又热闹了一阵,便也依惯例全都散去。

屋里只剩了顾心自己。

新房的丫鬟们都在外间和廊下陪着,不传唤是不会随便进来的。她抬起头,默默打量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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