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拒绝

顾心不解其意。

刘嬷嬷解释说,这是安陆侯府内宅所用的对牌,是处理家务事时用来支取银钱和东西的。

顾心便明白了这小牌子的用处,她上辈子在影视小说里见过,今生也从身边人嘴里听说过。这东西类似于用兵的虎符,一人一半对上了,才能执行命令。

但宋老夫人派刘嬷嬷送对牌给她,是什么用意?

刘嬷嬷道:“老夫人年纪大了,早就不太管家里的内务,这些年都是假手于人。现在府里几个夫人病倒的病倒,不管事的不管事,一时没有人主持中馈,老夫人只盼望顾小姐您早点过门,早点把这副担子帮老夫人挑起来。少不得让您辛苦了,新婚期间便让您操劳,老夫人心里头也过意不去,所以让老身我特意来帮衬您几日,一则帮您筹备出嫁,二则您要是对府里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一定把咱们府上的大事小情都告诉您,免得您初嫁之后不熟悉情况,手忙脚乱。”

顾心意外。

宋老夫人这意思,是要把管家权交给她?

她可还没过门呢!

上面三个嫂子,主持中馈轮得到她吗?

大嫂林氏寡居不管事,三嫂姜氏有过错不能再管,那还有二嫂郭氏呢。

她一个排序最末的新媳妇,进府就拿了管家权,管不管得起来先不说,这在名分上就过不去。

让人知道了,只会说她贪权霸道,目中无人,年少轻狂。

让她管家可以,但不能是这个时候。空降的领导最难做,任凭你有多大的本事,也会在水土不服人心不齐的不利环境中消磨大半。

即便有大领导撑腰也不顶用的。

底下真正做事的普通员工和小组长们又不是机器人,各人有各人的脾气,各部门有各部门的利益,协调好了不容易。

顾心上辈子做过空降领导,其中之艰难,一言难尽,刚去大半年的时间里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当时,那是在她对升职加薪极度渴望,强迫自己必须快速跻身高管之列的情况下,内心驱动力十分强,才最终支撑了下来。

可现在呢?

一个安陆侯府的当家夫人之位,对她有吸引起力吗?

并没有。

她不准备耗费全部心血去应付内宅事务,整日跟一群管家婆子们打交道。有那精力和时间,她筹谋自己的生意不好吗?

圈在内宅里可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现放着精明爽利的二夫人郭氏不用,却来找她?

顾心可不干!

看看桌上的对牌,顾心对刘嬷嬷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微笑,倒是做出了几分新媳妇的害羞模样。

“嬷嬷,这事……让我太意外了。您所说的意思我没太明白,您是说,老夫人让我成婚之后就在安陆侯府里管家吗?是不是我太愚钝,错会了您的意思?”

“没有,老夫人正是这个意思,我不过是传话罢了。若不是您还没过门,进府不方便,老夫人就把您叫到面前去亲自嘱咐了!千真万确是这个意思,您不用怀疑。”

顾心就露出更羞涩,还加了为难的表情。

“……嬷嬷,这恐怕不成!我一听心里头就慌了,这种大事我可做不来,您知道,我、我是乡下来的呀,顶多在村里管管自家的庄稼,撑死了做点小买卖糊口,哪会管理侯府?这吓得我都不敢嫁进门了……当初议婚的时候,也没提让我管家的条件呀,不然我也、我也……”

话没说完,可谁都听得出来,后半句一定就是“我也不答应入嫁了”!

刘嬷嬷虽然在宋老夫人身边多年,见事很多,但也很少见到顾心这种怕管家怕到不肯嫁的媳妇。

寻常新媳妇巴不得一过门就掌握管家权呢,还担心被婆婆压着。顾心倒是好,婆婆主动让她主持中馈,她却不肯。

畏畏缩缩的像个小鸡仔似的,跟以往顾心的大方形象不一样啊!

到底是乡下来的,没见过大世面,平日看着还行,一遇到正经大事就顶不住了。刘嬷嬷暗自想着。

面上倒是笑得和蔼:“顾小姐别担心,不是还有我呢吗?老夫人派我过来就是辅佐您的,等过了门,您有什么事也可以尽情找我,把我当您自己的仆人使用就是了。”

顾心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是绝对不敢的,嬷嬷您饶了我吧!您今日过来,我可不敢留您,还烦请您拿着这对牌回去,把它交还给老夫人,请老夫人另觅他人管家吧X头您要是想帮衬我筹备出嫁,再坐车过来就是。薇儿,好生送嬷嬷回去!”

顾心干脆利落,委婉下起了逐客令。

刘嬷嬷脸色微僵,笑得讪讪的。她奉命而来就没打算回去,是要留下来帮顾心办婚礼,外加教导她各种贵族礼仪和府中规矩的,没想到顾心竟然撵她。

“顾小姐……”

“嬷嬷慢走,嬷嬷辛苦了!”

顾心叫薇儿拿了对牌匣子,亲自扶住刘嬷嬷,一溜烟将她送出门去,看着她上车。

刘嬷嬷只能又好气又好笑地回府跟老夫人复命。

“……您还说顾小姐在咱们家生变时,能独立一人撑起那么大的佛七场子,是个做大事的人,可您看看,这不过是让她管家,就把她吓坏了。不是说,灵感寺的佛七有武靖侯府的世子爷帮衬吗,如今看来,顾小姐自己未必有那么大本事,您还是等她过门再看看吧?咱们府里虽然有旧例规矩可遵循,但人口不少,平日琐碎事也很多,顾小姐大概真是管不过来的。”

宋老夫人也很意外。

她料到顾心会推脱,但没想到顾心推脱得这么彻底,竟然不顾礼节,把刘嬷嬷从家里给撵出去了。

可见是真不想接手府里的中馈。

丫鬟双红被打后刚能起床,正在老夫人跟前谢恩,感谢老夫人派人精心照料她,还给她撑腰。这时候听了此事,便迟疑地插言道:“顾小姐不想管家是真的吗?这做派倒不像是她平日的作风。会不会是……”

她欲言又止。

“是什么?”刘嬷嬷问。

双红道:“虽然我和顾小姐接触不多,但也能看出她是个顶聪明的人,心思玲珑,外表却不显山不露水的,有时候看上去还很憨厚。她嘴上说的,未必是心里的真正意思。”

刘嬷嬷恍然:“你是说她心里想接受对牌,但口中不好意思承认?这倒是有可能!毕竟是未过门的新妇,又出身寒微,难免小心翼翼的。那我再去她那里走一趟,就说老夫人诚心将中馈交给她,劝一劝,她也就不好再撵我了。”

双红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捂着嘴,缓了几口气,虚弱地轻声开口道:“不是,嬷嬷,我是说……”

她看向老夫人,“咱们府门外头还有人在堵着,二爷也没出来,四爷更没回来——外人看着这景况,未免多思多虑。别说外人,就是咱们自己府里,三夫人入府这么多年,也……”

顿了顿,才道:“何况顾小姐尚未过门,其实,还不算是咱们自己人……三夫人尚且要藏细软,给自己找退路,顾小姐自己本身就是有退路的。”

双红说着便跪在地上,虚弱用双手撑地,颤巍巍对老夫人磕头:“奴婢冒死说这些话,僭越了做奴才的本分,任凭老夫人责罚。不过奴婢跟了老夫人许多年,受您庇佑恩惠,不敢不事事处处为主子着想。心里有疑惑,就不敢藏着,说出来也给老夫人提个醒——您拿着顾小姐当儿女,可人心隔肚皮,她未必真拿自己当宋家人。您是知道的,当初也是四爷几番求娶她,她似乎不是诚心想嫁,现在四爷又不回来……她如今手上募了那么多银子,又有大师俗家弟子的身份,很能在京城安身立命了,想撇清跟咱家的关系也说不定!”

一口气说完这些,双红气喘吁吁,整个人伏在地上累得起不来。

三喜原本是扶着她来谢恩磕头的,此时连忙把她往起拽,“你先别累着自己,我看顾小姐不像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说不定是你想多了,快起来……”

双红趴在地上摇头道:“咱们府上对她有恩义吗?老夫人对她的好,也许在她以为是理所当然——经商的人,心里头计较的都是利益得失,恩义是要排在银子后面的。”

“可是,顾小姐还亲自冒险去大牢,帮咱们探望二爷的安危呢!她要是想撇清跟咱们府上的关系,大可不必去牢里啊,万一被抓住可不是闹着玩的呢。”三喜道。

“去没去过,都是她自己那样说,咱们谁亲眼看到她进大牢了?二爷是不是真安好,你又真瞧见了吗?她大可一面对咱们府上示好,一面做另一手准备的——若不是要留退路,她为什么不肯接对牌?哪个新嫁人的媳妇不希望掌管中馈,当家理事的,她却一反常态把刘嬷嬷赶走,这还不说明问题吗?刘嬷嬷,您瞧着顾小姐的样子,真是害怕吗,您不觉得她有装相的意思?”

被点名问到,虽然刘嬷嬷觉得双红今日话太多,失了分寸,但经她提醒,仔细想来,顾心似乎不应该是那么畏缩胆怯的人吧……

刘嬷嬷也犯了疑惑。

她看向宋老夫人。

老夫人斜斜靠在引枕上歇着,听了双红的话,并没有立刻没有表态,只是吩咐三喜道:“把双红扶下去,让她好好休息。”

“老夫人!”双红又挣扎着磕了一个头,“奴婢无礼这一回,务必请您仔细提防,不要把管家权再交到不堪托付的人手上,免得日后再弄出失体面失体统的祸患来!”

三喜用力扯着她下去了。

屋里没有了旁人,刘嬷嬷上前,轻声问:“您怎么看,可需要奴婢再去顾小姐那里走一趟?”

宋老夫人道:“等老四回来再说吧。婚期将近,咱们先办喜事要紧。”

那副描金对牌,就让刘嬷嬷暂时收了起来。

顾心那边,她并不知道自己不收对牌,引起了这样一番讨论。

她见刘嬷嬷没有再来,便不再理会这回事,一心一意地继续筹谋起生意来。

郑蝠带着她去京郊镇子上看店面,是准备开美食城连锁的。顾心看过地段和房子,都很满意,因为有李望川的小厮程六儿提前跟当地打过招呼,房东很痛快地就签下了五年的租赁契约,房租也是正常价位,没有坐地起价。

那房东为了跟当地官面套近乎,放言说房子可以白给顾心用,被郑蝠老早就拒绝了。做的是正经生意,又不是强壤夺,贪那点房租的蝇头小利干嘛?

顾心夸郑蝠拒得好。若不是她人生地不熟,早就自己找房子做买卖了,也不会让李望川搭手。这已经省了很多事,还计较房租做什么。

签了契,顾心就开始着手做装修和前期广告。

因为有了在直水县的经验,这回只需要依葫芦画瓢。装修用的工人,是建庙那边的工部主事帮忙介绍的,都是用熟了的老手,论手艺比四山村的金木匠等人高,顾心跟工头仔细说了要求,他们便开始动手了。室外的活少,室内的活多,所以也不怕天寒,能一直干到腊月过年去。

广告方面也简单,等装修进行得差不多了,多雇些人手去吆喝就是。

新员工的培训,顾心准备以老带新,等买好了人,把直水县美食城的员工佼佼者拉几个过来给新人做示范,训练上半个多月也就成了。

还有护院的问题,顾心给顾刚去信,问他有没有可靠的人介绍——用宋恒的人是杀鸡用牛刀,普通会一些拳脚的就好,可靠就行。

忙了一些日子,把活都安排差不多了,婚期也到了眼前。

可是宋恒还没影子。

顾心再心如止水,此时也免不得犯嘀咕。这个人,当初死皮赖脸要娶她,临到结婚之前却不见了,难不成是要逃婚!

只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宋四爷,您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顾心闲下来时坐在窗前愤愤地想,你就赶紧平平安安滚回来,全须全尾地跟我成婚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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