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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情之一字(一)

一路无话,二十里路后,眼看已近武州地界,惕隐府一行便与铁连壁分道而别,铁连壁亲自选了两百名健卒留下,给林幽月当护卫,还叮嘱他们,从即日起,要这两百人唯林幽月所命是从,见铁连壁给了这么大一份人情,昆仑和连城两人欣然笑纳之余,也各自说了好些客气话,不过临别前,铁连壁忽又勒马停在惕隐府的马车队前,似有什么话要说,又期期艾艾的半晌开不了口。

昆仑看得奇怪,问道:“铁将军还有话说?但请道来,若能做到,我卫龙军绝不推辞!”

林幽月虽心有惘然,看见铁连壁这模样,也觉好奇,她把窗帘挑起一线,但见铁连壁嗫嚅了一阵,似是把心一横,先挥了挥手,命自己那三百骑军退到一边,这才开口道:“林女史,末将有几句话,想请你代为转告智王!”

这下昆仑和连城两人不但好奇,更觉好笑,无王是智王的三哥,按说他才是有话要带的,可无王却不告而别,眼前这位跟智王素未谋面,反而有话要转告?不过看铁连壁支开了旁人,他俩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不便让人知道的隐秘要说,便也示意惕隐府的人先散到边上。

“铁将军有话请讲,他日到了幽州,我一定一字不差的转告智王。”林幽月一笑,她感觉到,铁连壁要说的不一定是什么隐秘大事,却是他自己的私密小事。

“好。”铁连壁点了点,可点过了头,他又支吾起来。

昆仑看得莫名其妙,噗嗤笑道:“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我们还等着赶路呢!”

“请---请林女史转告---转告智王---”铁连壁满脸羞红,竟似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后半句话说了下去:“末将---莫小姐,是末将的,请智王自---自重---”

“什么末将莫家的?你想说什么?”昆仑听得糊涂,张口道:“你把话说清楚来,什么叫请智王自重?我们智王干了什么事,让你替他觉得不自重了?”

“昆仑!”林幽月低喝了一声,看着铁连壁一脸羞红的样子,忽想起数月前,雪灵之季上的那件事来,心里已有所悟,“铁将军说的莫小姐,是左丞相莫洪的女儿?”

“是!”说到莫家小姐,铁连壁忽然生出股勇气来,大声道:“请林女史转告智王,莫丞相的爱女莫怡君,温婉秀丽,性格端庄,当日雪灵之季上的事,已让莫小姐愁眉难展,忧思成疾---智王若是自重,还请他不要再打扰莫小姐---”

“喂喂喂,你乱七八糟的到底想说些什么?”听铁连壁说出莫怡君的名字,昆仑顿时明白过来,这可算是一件传遍了辽域的笑话,雪灵之季上,莫丞相的爱女莫怡君于万人之前,想向智王示爱,这本来也算是一段佳话,结果公主耶律明凰抢先送上雪灵瓶,虽然当时莫怡君还未开口,可大家哪还不明白她的心意,只可惜和她抢情郎的是大辽第一美人,结果这段佳话反而成就了耶律明凰,那日之后,此事口口相传,大家在对耶律明凰和智这一对有情人羡慕赞叹之余,当然也免不了拿莫怡君这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来。

可昆仑明白了怎么回事,却听不明白铁连壁想说什么,而且卫龙军一向最服膺智,听铁连壁话里冒犯,他当然要维护自家的智王:“我没听明白你想说什么,可你要明白一件事,我家智王当世英杰,雪灵之季上,他和公主的两情相悦成佳话,这事天下皆知,所以你也该知道,那一天之前,智王和莫小姐没有半点瓜葛,那一天之后,智王和莫小姐更没有一丝纠葛,你说的什么莫小姐忧思成疾,与智王无干,智王是否自重,也与你无干,你今日助我们一回,我昆仑承你一份交情,可你要是莫名其妙的说智王什么不是,莫怪我昆仑不念交情!”

昆仑滔滔不绝一通说,听得铁连壁一张脸又青又白,几次想开口,可昆仑说的句句是实,他心里也比谁都清楚,智和莫怡君之间确实无半分牵连,又怎插得了口,忍羞含忿的听昆仑把话说完,他一张脸又憋得通红。

“昆仑,别胡说。”林幽月却听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呵斥了昆仑一声,拉开车帘,向铁连壁看去,脸上微笑淡淡,想着该如何措辞,才不会让铁连壁更为尴尬。

“我可没有胡说!”昆仑辨道:“明明是他在胡说八道---”

“你给我闭嘴!”林幽月的语声突然一冷,车帘重重放下。

昆仑跟了林幽月两年,名义上是仆从,实则一直被林幽月视为心腹上宾,今日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林幽月的疾言厉色,满心想要不服,心里却突然打了个寒噤,竟乖乖的闭上了嘴。

一旁的连城斜了他一眼,苦笑摇头。

林幽月从马车上踱下,冷冷扫了昆仑一眼,让他又多打了个寒噤,这才缓下脸色,直视着铁连壁,微笑道:“铁将军,你可是喜欢莫家小姐?”

铁连壁一呆,未想到林幽月这一女人,居然问得如此直截了当,但呆了呆后,他重重点头,“是!我舅舅贺太守跟莫丞相是多年至交,所以我跟莫小姐也是从小相识。”

“我也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昆仑暗暗道,原来是这铁连壁自己喜欢莫怡君,怪只怪他跟莫怡君从小相识,却没有青梅竹马的福分,估计这小子也就一直是个一厢情愿的情种,然后莫怡君终于情窦初开,喜欢的却不是他这个自幼相识,而是仅有数面之缘的智王,难怪他有那么委屈,不过智王对莫怡君没有半分情意,这事儿怎么也不该怪到智王头上,而且昆仑觉得,这铁连壁还应该感激智王,没有接过莫怡君的雪灵瓶,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至少他还有机会,把这打小就在的一厢情愿,慢慢磨成两情相悦。

不过昆仑明白归明白,却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的站在边上,低头看自己的脚,顺便挡住一脸的窃笑。

“铁将军,我想你也明白,智王和莫小姐,并无一丝牵连,是么?”林幽月淡淡道:“所以你让智王自重这话,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铁连壁苦笑,“我知道,此事其实与智王无关,说起来我还该感激智王,因为他拒绝了,我心爱的女人。”顿了顿,铁连壁笑容更苦:“也算不上拒绝,智王虽见过莫怡君,却根本未存他念,只是怡君的一厢情愿,就像是我,也只是在一厢情愿---”

“对啊,你早明白这道理不就没事了?”昆仑暗叫一声,抬头去看,但听到铁连壁最后一句话的苦涩,一向大咧咧的他忽然一静,又慢慢低下头去,却不是为了林幽月的冷然作色。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事本来就跟智王无关。”铁连壁还是苦笑:“可在雪灵之季后,大家都羡慕公主和智王这一对有情人,莫小姐却成了每个人在说起此事时的笑谈,有人笑她自作多情,因为智王对她根本无意,还有人笑她自不量力,竟敢跟公主争夺情郎,可是又有谁想过,那一天的雪灵之季,她是何等欣喜,因为她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向心爱男子表白的机会!又有谁想过,她那天是冒了何等的勇气,才敢向智王走去?大家在笑她的时候,又何曾想过?那段人人羡慕的佳话里,她却是黯然离开的那个人?”

铁连壁的声音越说越响,每一句话都是在为自己的心上人所不忿,可这不忿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林女史,你方才也对那霍澜青说了,喜欢一个人,并非是错,既然无错,为什么莫怡君却要成了被笑话的那个人?那天之后,她就躲在自家闺房里,还生了一场大病,我找人去左丞相府偷偷打听,直到昨日,莫怡君还把自己锁于深闺,不肯出门一步---”

铁连壁脸上一直带着苦笑,这苦笑是为那位一场大病的莫怡君,也是给他自己的自嘲,因为和莫怡君一样,他也是一厢情愿的那个人。

“所以,你才特意要向我们说起,莫小姐性格端庄。你是要告诉我们,莫小姐并非是自作多情的随性女子,只是动了真心,才有了真情流露,却不是可以因此而任人取笑,是么?”林幽月语声柔和,目光也极柔和的看着铁连壁,轻轻道:“铁将军,这世上总有不知所谓,以取笑他人为乐的浅薄之人,莫小姐一片真情,虽无可托,那也只不过是缘分未到,又何必在意世间俗子的取笑?”

铁连壁摇了摇头:“真正让她伤心的,不是被人取笑,而是在智王和公主的佳话里,她成了那个多余的人,而且还输得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她的大病,也只是因为,她是真的喜欢智王---”

铁连壁如是自言自语的说着,昆仑低着头不吭声,连城则一脸古怪,心说你在林女史面前,说起另一个女人是如何如何的钟情智王,这个----只能算是不知者无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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