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卷二·柳庭风静人眠昼·九
承天帝被这顺口就把自个儿老底都给漏了的傻丫头乌泠给逗笑了，本来也就无心看书，手里捏着卷书本，也就是心不在焉的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翻罢了，这时候他索性便把书卷放下，饶有趣味的看着乌泠，只把刚缓过来一点儿活泼劲头的乌泠又看得低了头在那儿捏袖口，这才笑道：“这会子怎么又不怕露本性了？朕看着你就觉得你好玩儿，果真是林枫的嫡亲妹子养出来的，都有点儿林家人那等直愣愣的意思在里头！”
乌泠虽是低着头看不清她表情，可嘴里却有些儿不服气的低低嘟嚷道：“那里就直愣愣了？皇上说得也不是都全对啊……”
承天帝听了这话也不恼，这丫头还说不是直愣愣，这一根筋到底的说话习惯可不就是和林枫异曲同工的直愣愣么？想起林枫来，承天帝便由不得会心一笑，性子直愣愣归直愣愣，然而若是论忠心，论才干，倒是也没几个能及得上林家这两三个常驻军中的……
想到这儿，承天帝脾气甚好的依旧笑着道：“你可是说说，朕那句说得不对了？”
“回皇上，我外祖家里，也不是全都是这般直愣愣性子的人嘛！至少……至少舅妈们就不似舅舅们那般直愣愣啊９有我娘！我娘也是很好很好的Ｊ上这话有点儿……有点儿偏颇了！”乌泠似乎是豁出去了，这时候也不装方才她说的嬷嬷教的什么温柔什么有礼了，甚至连谦语都忘了，一口一个“我”起来，显然真是有些儿急眼了。
她微微歪着头抬眼看承天帝，一双杏眼里头都是亮晶晶的光芒，那光芒带着些儿她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人常见的倔犟，更显得比一般儿宫嫔多了些生机勃勃的味道出来！而且她说这话完全是没有那种小心翼翼顾及将来的意思，仿佛这来侍寝不过是必须要做逃避不得的事儿，她来应一回景儿罢了，并没有什么再求恩宠的意味在里头。
承天帝许久是没见过敢在他跟前这样说话的女孩儿了，他已经是人到中年，不敢说看人能看个十成十的准，自诩也能看准个七八分。他眼前这女孩儿，他看着当然也不是那种全然人淡如菊压根儿没有野心的人，然而天真稚气和骨子里的倔还是有的，对功利的需求也并没有那么强，到底还是和一般儿的满心里只有求恩宠的女孩儿有些儿不一样的……
承天帝便又问道：“你这小丫头也是有意思，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你也还知道学点儿嬷嬷教导的东西，说你学精乖了罢，你又这般会犟嘴……那你来告诉朕，你今儿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别说你是满心期待满心欢喜的来的，这套路朕见多了，你可是一点儿不像！你可是更像来应景儿，走过场的！”
乌泠悚然一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么？同龄人从来没看穿过的伪装，到了这看多了世事的中年人面前就会露出破绽来了么？然而都到了这箭在弦上的时节了，总不能功亏一篑导致她原本的盘算全然落空罢？
从来都是半真半假的话才更能成为取信于人的利器，乌泠深知这一点，便即刻回过神来，在自个儿的眼睛里放多一些儿自嘲和如释重负的意思，半真半假的把假话掺杂在真话里头讲出来：“回皇上，皇上慧眼如珠，嫔妾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嫔妾……还是让嫔妾说实话罢……今儿皇上这宣召，本来就是嫔妾意料之外的事儿，嫔妾又不是那等不照镜子，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这未央宫里头，真真儿是美女如云，嫔妾自个儿有时候都得看花了眼去！在这美人窝里，嫔妾最多也就算个中人之姿，能得皇上一回宣召，就已经是用光这辈子所有的运气了罢？说不准等嫔妾出了燕喜堂内殿的门，皇上就不会再记起嫔妾这等寻常姿色的了……所以嫔妾确实是没什么满心期待的，也没什么邀宠的打算，那都不实际的……”
“今儿个嫔妾领召而来，也不是像皇上说的那般，只是来应景儿……嫔妾也有私心，知道嫔妾表妹婉芳华更能得皇上青眼，嫔妾自个儿是没那个福分，倒是还盼着薇儿妹妹有这个福分的——她能得了好，就也算是嫔妾得了好，众人看在嫔妾和她的往日情分上头，自然也不会为难嫔妾的……就是今儿嫔妾奉上不周，也望着莫要连累薇儿妹妹，薇儿妹妹和嫔妾不同，她温柔腼腆又美貌，对皇上也是一片爱慕之心，也是真真儿的满心期待满心欢喜……嫔妾斗胆在这儿和皇上说这么些，并不是要和皇上诉什么苦，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求皇上看在薇儿妹妹一片真心上头多怜惜她些儿……嫔妾还请皇上成全！”
乌泠说完这些话，便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在承天帝两步距离外跪下，看着似乎真心实意得很，丝毫没有了方才那傻大胆的模样儿，一副静等承天帝发落的温顺样子在那儿跪得腰杆挺直，神情严肃，只有微微红了的眼尾带了些她自个儿都不愿说出口的小小委屈意味来。
承天帝细细看两眼跪倒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实在是个看得透自个儿底细的聪慧女子，即便是并没有那种一等一的绝色容貌，也还算明眸皓齿的小美人胚子，放在外头也是个美人儿，只是在宫中这美人窝里着实算不上前列……
然而绝色美人儿在宫里垂手可得，有脑子能认清自个儿，不会自信过了头，以为能仗着美色横行的人，却是极少！承天帝固然是喜欢温柔体贴，事事柔顺的那等新人，也同样欣赏聪慧伶俐的女孩儿，即便是乌泠这等直白说了她对自个儿不存在什么奢望，承天帝也觉着这样挺好，有自知之明也是好事，总比那些个不省心的要好得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