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结：等你归
邓之音原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南惊鸿了。
他曾几何时也是抱着一腔热血前来江州知道天子脚下，机遇频发，也是你最容易跌落的地方，在祖父其实明里暗里规劝过之后，他还是不信邪，想去见见幼时见过的小娘子，想要见见长大之后她的模样。
她的文才是那样让他觉得倾慕，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
当风尘仆仆的长云王到了他山东邓氏的门前的时候，那样憔悴不堪的男人，仿佛丢弃了自己的丰神俊朗和绝世风华，他甚至有些哀求的开口道：“求求你，邓之音，若你能治好惊鸿，条件任你开。”
彼时的邓之音心怀虚谷，正在那里熬药。
药香袭来，他不咸不淡的开口：“要是我要她呢？”
长禹心神大骇，而后抓着门把手道：“若她醒来，她愿意，我不阻拦。这已经是我能做到最后的一步。”
邓怀=之音站起身来，面上情绪了无，但是心头却是洪波涌起的。
他也想见见那个冰雪聪明的小娘子，这一身医术，想来是医人不医己的。生于斯长于斯的邓之音，明明知道这一次离开这晨钟暮鼓的深渊，或许也就在这厚重的沉寂里久远的离开这了，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离开，或许这就是内心深处的执念吧。
当年他曾见过的那个娘子，罗裙翩翩，长发如绸，蕙质冰兰，只是如今不知道又牵扯到了什么。
暮色四合里，云郡，淮阴，淮安，淮左，江右，青州，凉州，牙郡，江左城点亮了一盏盏长明灯，江州以南园为首，自然也是无数的长凳，冰冷的月光倾泻而下，仿佛更为那沉睡的人儿感到悲哀。
处处弥漫着一派肃杀之气，长生牌位前亮着不熄灭的朱红，人人都在为那个神仙一样的娘子祈祷，她给帝国的黑暗的阴霾带来了光明，她以女儿之身，这些年来为女子的平等谋求福祉，世人记得她红衣纵马的雍容热烈模样，也记得她锦衣长袍，羽冠碧带为民谋利的潇洒模样。衣带翻飞，她从历来都不只是个后宅女子，从十三岁淮阴郡主带母北上，前往北疆冰天雪地里开始，她始终都创造了奇迹。
那是怎样的奇女子，她的事迹流转于百姓，无论是她年幼时规劝大伯隐退官场，孝悌父兄，还是少年时忠勇无比的前往北疆，还是为父恕罪坦然归来，无论是她江左审案、云郡平和亲之事，还是她为夫殿前慷慨陈词，时疫之时化作男儿身四处奔走，无论是江左狩猎射白虎降烈马，还是她于南公逝世那晚临盆之后在灵位前的哭祭，她这短暂的二十四年的人生都是一纸长歌，难以安眠。
四处都是星星之光，他心头思愁如绪。
邓之音想，倘若那样的小娘子，陪她一路走过的是自己，断然不会为了她的性命而放弃她不能同生但愿同死。
身边这个纵马星夜奔驰疲惫的人，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其实才是真正配得上她的那个人吧。
他下了马，到了南园前。
他见到了一个同样藏着感情的男人。
蔺国公蔺楚，他毫不犹豫的背过了昏死过去的长禹。
长途奔波，终究是休克了。
南君是知道邓之音会回来的，只是他虽答应了南颂，但却并没有说对方一定会去瞧长臻的病，一切，还要看惊鸿的决定。
邓之音踉踉跄跄的到了南惊鸿的窗前，瞧见了那光影之下躺在那的人。
他回过头来，见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南君。
“檀郎，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他了解了事情起始的时候，跪在南惊鸿的床旁为她搭脉。
他无法想象这王朝更替如此迅速，明明昔日前来的时候天元帝尚且年富力强，此时辗转三代皇帝都要为末，他搭脉之后，神情复杂。
“惊鸿此时的脉象十分平稳，不似中毒，可是却又感受到渐渐虚弱，古书里说怕是陷入了梦靥，此药应是巫族所传，只不过，长云王灭了云族和巫氏，此药所引梦靥之魔，竟难道是圣人特地寻的？”
南君心生一凛，他很多年未曾听过关于巫族人的传说。
可是惊鸿，如何和巫族扯上了关系呢？
“此药非同小可，若能醒来，也须惊鸿自己醒来。只是听闻长云王之师父乃是半仙，若半仙出手，可能引她归来？”
南君听邓之音的话，内心已然是心痛难以抑制，
“不为旁的，皇后请我代求你千万要为当今圣人诊断。”
邓之音听了冷笑道：“害了我的惊鸿，还想我前去？绝无可能。”
而后邓之音便在此地居住下来了。
南君安排了地方，他于夜里也是再难安眠，可没想到前来的竟是蔺国公蔺楚，这个瞧上去与自己像是同病相怜之人、
“你说，究竟要怎样才能唤她醒来？她是坠入了梦靥，她梦靥里必定会有浮生万千，那里从来都不幸福，决不能让她再辛苦痛苦下去了。”
蔺楚的话，叫邓之音无比感慨，他从未想到过蔺楚居然这般真诚。但是蔺楚所说之话，的确也叫他心头震撼的。
也许这世间是真的有感情能够摒弃所有的，不为占有，但求她很好。
邓之音也是这种人。
“无生涯有花，花能唤魂。你若能取此花归，许是能助她早日醒来。明日我面圣陈词，求圣人给予解药，你我分工行动。只是无生之涯，自然难求其安，蔺兄千万保重。”
长臻的病自然是无可救药，但是长臻没想到隐世的邓家三郎邓之音会来此。
邓之音道：“圣人怕是不能安，圣人如今可续命一段时间。”
长臻点头：“我已知晓，多谢先生。”
“陛下谢我？”邓之音冷笑：“若该谢，当谢惊鸿，若非惊鸿，我绝不会来此。陛下所赐之巫毒，从何而取？何能解之？”
长臻大惊，而后惭愧不已。
“此毒为太祖所得，当年先帝痴迷于有虞氏夫人，有虞氏夫人因此毒而亡，此毒为皇祖父所窃夺，至朕手里。代代相传，无药可救，朕非要杀她，只灭绝长禹之心性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