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停丧三天,余梦烟哪里也没有去,跪在灵柩前守丧了三天,这几天,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人人见了都觉得余梦烟是原来是这等的重情重义,昔日里那样混世闹腾,没想到在找老爹灵前守丧整整三日未曾离开。想那张老爹没有疼错她,爷孙俩感情真是深厚。

大家都劝着余梦烟回家歇歇,好好平复一下心情,可是倔强的她就是不肯离开,她想着生命的脆弱,想着生命的永恒,想着与张爹爹在一起的点滴,所有人都骂她不喜欢她的时候,只有张爹爹把她当作亲孙女一样疼爱着,教她学习竹编,爷孙之情不语言表。她始终感觉到张爹爹未曾离开她,只是远行了而已,许多年后,他们会在某一条路口相遇。那时再请教竹编技艺。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才晴了一天,又开始下雪,还刮起了寒风,竹林里穿梭着呼呼的声音,被压弯的竹子上的雪摇摇欲坠,突然听得“咔嚓”一声竹子被折断的声音,四周安静的只有风声,而院子里还有隐约呜咽声,都是平时过来照顾张爹爹的婶子们。

余梦烟身着孝服起身抬眼望望外面,满是飘零无颜色,孑然一身扫混浊,飞得天外觅云霞,且把世外当客家。

众人听得余梦烟的话,才知她确实在家学习,而非只是待在家里不出来闯祸了,先前的传闻也算是真的。

顾之阅一直跟在余梦烟的身后,被其母亲一顿臭骂,只会吃喝长肉,打不过余梦烟就算了,书念得也没有余梦烟好,还要整日跟在屁股后面,真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如果能学到什么也就算了。

张爹爹的院子里这些日子都有很多人,顾之阅的母亲不敢大声责骂,但余梦烟就在身边不远处,再小声大家也能听得见,可是余梦烟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刚擦干了眼泪,吃完早饭,长者就按照生辰八字挑选了几个青壮年选了上午的一个吉时起灵抬棺,将灵柩抬往山上。

那一刻,余梦烟大声的痛哭起来,一直喊着张爹爹,众人也纷纷落泪,顿时一片哀嚎,大家边劝边将她从棺木上拉过来,哭灵声传得很远很远。

当乡邻把张爹爹与他的妻子合葬在一起,立好了墓碑,余梦烟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跪在墓前悲伤的磕了三个响头,母亲将其扶起带回家了。

整日坐在家里,常常望着一个东西发呆到很长时间,如果不是母亲叫醒她,还不知要呆到什么时候,见着女儿如此,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余代勖每次出门前都要交代妻子在梦烟没有开口的时候就不要上前与她讲话,让她内心自己平复一下,到了时候自然就会慢慢接受这件事情了。

知女莫若父,一连几天,余梦烟终于抬了抬沉重的双眸,走到厨房。

“娘……”

突然一声娘吓得正在做饭的周氏一大跳,转过身来见是余梦烟,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

“哎哟!你这丫头,吓我一跳……”

“娘,人死了就会埋进土里,然后变成了土了吗?”余梦烟眼神木勒的问道。

“你不是说飞到天外去了吗?那里才是人最终的家啊。”周氏说道。

“可是为什么要将人埋进土里呢?”

“因为这样的话,他去哪里都不会被人发现,打扰,一阵风来,他便随着缝隙溜走,随着雨水流走,谁也看不见。”

“真的吗?”

“我想是这样的吧。”周氏不想女儿才缓过神来就一直问着这么沉重的话题,于是说道,“你饿了吧,今日我们不必等你爹回来,饭就要好了,我们先吃。”

余梦烟点点头,转身坐在小桌子旁一语不发。与母亲一起吃了午饭,下了一个上午的雪逐渐停了下来。

走在院子里,余梦烟的心情很是沉重,生离死别没有任何预兆,总是往心窝子里钻,痛得直让人窒息。忽然听见外面有嬉闹的笑声,她定定神,走动起来,打开大门,探出身子往外看去,是喜来和顾之阅他们在打雪仗的身影,看着他们远去,心想,从前还说没有她玩不了任何游戏呢,现在看来都是虚话。

怎么一夕之间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余梦烟很不解的问这她自己。正要退回去关上门,突然面前窜出一个人来,吓得她一惊,猛抬头,原是赵喜来。

“梦烟,你终于开门了,看来你想和我们一起玩的对不对?”喜来探着身子歪着脑袋甜甜的笑着问道。

看着喜来冻得通红的脸蛋,将一个雪球递到她的面前,思维顿时有点混乱了,抑郁这么些天,竟不知笑该怎么做了。

“……你……我……”

“梦烟真奇怪,说话怎么变得支支吾吾的,跟我哥一样了。”喜来将雪球塞到余梦烟的手里,嘟着嘴,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余梦烟说道。

“……呃……你哥?他听说了张爹爹的事情回来了吗?”余梦烟听到赵至诚的消息顿时将她从混乱之中拉了出来,惊讶的问道。

“没有啊,我说的是以前。”喜来认真的说道,“我娘怕影响到了他念书,便没托人告诉他这件事……”

余梦烟失落的沉下眉头,原来是她多想了。看着手中刺骨的雪球,用力的将其捏碎了,看得喜来直愣住了。

“喜来,快来啊,喊到烟儿没?”顾之阅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呃……叫了,来啦……”喜来回头欠着身子回道,看了看梦烟,“烟儿,你还去吗?”

“额,去,去,瑞雪兆丰年,如此厚的瑞雪,怎不去分享一下天意的喜悦?”余梦烟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喜来高兴的拉着余梦烟的手笑着跑开了。

周氏在屋里见到是喜来,这么开心,把烟儿带出去也好,说不定能让她回到从前那般活泼呢。

一直到了晚上天已黑尽,到处都都点亮了烛光,余梦烟靠着墙边上的灯笼投影到的雪地里的光圈一个一个的跳着走,正跳着好玩呢,一个不注意,头给撞到墙上了,疼得龇牙咧嘴,拿手赶紧揉了揉,只顾着跳光圈了,前面的墙都未曾发现,如果每次到了快乐的尽头给个提醒该是多好,不要这样受伤了,可每次都太贪心了,非得受伤才知。

余梦烟撇了撇嘴,狠狠的踹了一脚这墙,看着墙上的脚印,心里很是痛快。转而走到大街上,空荡荡的街道,这样走着应该不会撞到墙了。揉着额头踏着雪往回家走了。

一到家,就看到母亲站在大门前焦急等待她的声音,心疼的跑过去,立即掸掸母亲身上散落的雪花,摸摸母亲的脸,紧紧地拽着母亲的胳膊回家了。

见着额头上的包,周氏心疼得不得了,各种询问,让余梦烟很是烦恼,见着母亲去了厨房,说是要给她煮一个鸡蛋消消肿,立即要溜跑,被父亲一个手快给拽住了。她才极不情愿的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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