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过往之局（下）
元姝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冬宫之行后，你使了一些手段让我被陛下钦点前往卧云书院，因为只有在卧云书院，你的局才能够真正发挥作用。”
元姝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还记得在卧云书院的时候，户部郎中的嫡女马思静曾指摘我偷入她的房间，当时我以为是她们故意陷害……”
“后来，我细细想过，恐怕并不是她们故意栽赃，她们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这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派人在卧云书院四处查看，故意留下端倪，为的就是将事情捅到楚帝那里，让他以为有人在卧云书院找东西，让他惊慌……”
“你确实也做到了，卧云书院的院长鲁擎本身就是楚帝的眼线，得知有人在暗中查找什么，便传信给了楚帝……”
元姝的目光定在楚炎清的脸上：“我猜想，楚帝应该是把太孙交给他的令牌藏在卧云书院了吧？鲁擎就是令牌的看守者。”
“大公主是个急性子的人，她多次对我出手都未果，于是她孤注一掷，准备将我直接灭杀，但是她没有料到，这一场杀局却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温若离死了，保护我的人又被令枫的人困住，而你刚好出现，于是顺理成章的有了后面的秘库之行。”
楚炎清突然咳嗽了起来，他右手握拳抵住嘴唇，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元姝顿了顿，等楚炎清的咳嗽声渐歇，才接着说：“在秘库，我已经基本帮你解开了机关，只差秘钥，一切尽在你的掌握。”
“另外一边，鲁擎禀报了卧云书院的情况后，楚帝迟迟没有动作，于是，你决定再加一把火……张若桃在小圣她见鬼恐怕也是你的手笔吧？”
楚炎清因为咳嗽显得有些羸弱，他摇头道：“安安，你当真是把我恨极了。”
“你不承认也无妨，就当我小人之心吧。张若桃在小圣塔见鬼的事情被迅速禀报给了楚帝，楚帝再也按捺不住，短短几日，便赶到了卧云书院。”
“主角都登场了，好戏自然拉开大幕。楚帝到的当天夜里，鲁擎就失踪了，找了一夜，最后找到了鲁擎的尸体，从尸体的伤痕看，明显是被酷刑逼供，这下，楚帝彻底慌了。”
“鲁擎一定是知道什么秘密才会被施以酷刑，楚帝很担心，作为一个帝王，核心机密肯定是不会告知鲁擎的，明明知道这一点，但楚帝毕竟年纪大了，作为帝王疑心病又很重，所以他只会选择去查看。”
“我想，楚帝应该是在小圣塔藏了令牌，鲁擎的死刺激到了楚帝，迫使他亲手拿出了令牌。”
“令牌现世，后面的计划便有条不紊的展开了，你派人夜袭卧云书院，故意虚张声势，楚帝惊吓之余便觉得令牌应该交给一个更加稳妥的人保管，这个人便是国师沈宁轩。”
“陛下交出去的令牌是调兵的令牌……”楚炎清本能地辩驳了一句，却在对上元姝讥讽的眸光的时候，整个人一僵。
“楚炎清，你，终于承认了。”元姝冷笑起来：“那夜，‘沈宁轩’先到的，他离开后你才到的，你怎会知道楚帝给他的令牌是调兵的令牌？”
楚炎清强作镇定，理所当然道：“那般情况之下，只能是给的调兵令牌，还会有什么其他令牌？”
“哦？调兵不是应该用虎符的么？那夜楚帝之所以会说令牌是调兵用的不过是想掩人耳目罢了，你却当真了，那个假的沈宁轩是你易容假扮的吧？”
楚炎清沉默了。
“你拿到了令牌后，这一招虚张声势，偷天换日的计谋肯定要找个人背锅，太孙便成了最佳人选。”
“此时想来，我都不得不佩服你的心计，还记得那夜，你呈上了一封加急奏报，说殷国有异动，调兵压境。楚帝更受打击，他怒火中烧，完全没有功夫去细细琢磨，是你，一步一步引导他将一切怪罪到了太孙的头上。”
“五年前，太孙追杀我，，而我因为落崖带走了另一块令牌，这件事本来就是很好混淆的，这是稻草一。”
“紧接着，太孙曾买了一处铁矿的事被揭露了出来，太孙以为是我和沈宁轩告的密，他不曾想到，这件事其实是他的亲叔叔透露给楚帝的。这是稻草二。”
“殷国异动，调兵压境。殷国是太孙母亲的母国，与太孙的关系很好，殷国异动，楚帝首先想到的就是太孙，这是稻草三。”
“太孙收留弥族分支，应该也是你的手笔吧，弥族本就是奇巧手艺人，本来不应该被帝王如此忌惮，可是，大楚开国皇帝却让弥族的嫡系建造了秘库，于是，秘库建成之日，便是弥族嫡系全灭之时，分支虽幸免于难，也难免会被帝王忌惮。这是稻草四。”
“前面四根稻草不过是铺垫，箭头直指太孙，而真正放箭的是稻草五，太子之死！那夜，正在问罪太孙，太子的死讯就恰到好处地传来！太孙彻底被楚帝厌弃，我相信，那一刻，楚帝甚至动了杀心！”
“几管齐下，步步紧逼，缜密无漏，任谁处在楚帝的位置，都不可能看破的，毕竟，太多太多的证据指向太孙。”
“可惜，你算无遗漏，偏偏算不到楚帝气得昏厥。太孙没有被楚帝明令处置掉，你无法名正言顺的拿到你谋划的，于是你决定改变策略，捧杀太孙！”
“首辅兰乔是你的人，你命令他将太孙推上代政的位置，殷国为了帮衬太孙，重兵压境，沈宁轩不得不守在边界，确保大楚无恙。”
“太孙自诩聪明，他见殷国牵制住了沈宁轩，便想转头来对付你，他想坐稳那个位置，却不料正好再次落入你的陷阱。”
“驰骛来犯，太孙想要剔除你的羽翼，便派大哥出战，还钦点了与大哥有仇的齐博做压粮官……我那时真傻，还找你商量，怎么换掉齐博。”
“我确实换掉了齐博，你不是此事也怪我吧？！”楚炎清有些愠怒。
元姝再次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语气却很冷：“你是换掉了齐博，可是你怎么换的？你让你的人直接捅死了齐博，如果你真想让齐博死于意外，彻底置身事外有的是办法，为何你要让人这么容易就抓住把柄？因为，你是故意的！”
“你故意让人查到是你的手下做的，然后太孙便借此机会主动出手打压你……”
“这件事，本身就是双方博弈，太孙故意选择齐博做押粮官又何尝不是想诱我出手？”
“是啊，兵不厌诈，你这么设计太孙我能说什么？可是你这个计策只有一半是针对太孙的，另一半却是针对我的！”
“你被逼迫，你被收了兵权，你的势力被打压，你的食物被投毒，你不得不离开，你明明知道沈宁轩不可能回北都，你却还鼓励我去找他，半路却得知了大哥被围困的消息，或许，你早就知道大哥被围困，所以你才会鼓励我去找沈宁轩，因为你笃定，我根本无法与沈宁轩见面！”
“那日，赶到半镜谷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样的心情，是高兴，是庆幸，再难的困境，只要大哥安好，我就有自信能度过。后来呢？方见私自来见我，说出了你的隐忍和危境，我给了你令牌……”
“当日我就说过，即使拿到神兵，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我并不是神，没能赶得上，我也很遗憾，朔忆的死，我也很悲痛，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此事虽然同你解释过，但我没想到，你依旧耿耿于怀！”楚炎清说得悲愤，双眼有些泛红。
元姝却笑了：“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忏悔？楚炎清，我给你令牌的时候就没有期盼过你回来救我们，可是，我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的狠心绝情！”
元姝嗖地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的俯视楚炎清那张清秀的脸庞，恨声道：“半镜谷后是鸣凤山，你明明有一支强悍的私军驻扎在鸣凤山中，你却为了逼迫我交出令牌，可以见死不救！！”
楚炎清错愕地愣住了。
“好，就算你为了保留实力，不想折损自己的兵力，那你拿到神兵以后，明明可以先来救大哥，你却着急回北都，你怕有变故，于是你故意忽略了大哥还困在半镜谷……”
“楚炎清！你好狠！！”元姝双眼圆睁，眼泪瞬间冲出了眼眶。
“半镜谷有密道，朔忆无论如何也不会出事，你可知道战机不可失，有时候早一个时辰有可能就功成名就，名垂千古，而晚一个时辰，很可能就一败涂地，遗臭万年！！”
“这就是你的解释？”元姝一边流泪一边苦笑，眼底寒意渗人：“大哥这一生，所托非人，有地道又如何？不够所有人走大哥就不会走，就算只有几个人剩下，大哥也不会走，你知道为何么？因为他怕连累你，他不知道你的野心，你的计划，他怕他从地道逃生了，会被太孙抓住把柄，以此为借口对付你！”
“大哥不是战死的，驰骛不敢！大哥是自刎的，自刎的！！！楚炎清，你永生永世都还不了大哥的情！”
楚炎清的脸色白得有些透明，他双目泛红，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元姝。
“你身边再也没有这样一心一意，全心全意对你的人了，楚炎清，这是你的报应！”
是，这样么？
楚炎清沉默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