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勾结
“你信么?是我爹勾结外寇,想要逼皇帝废储,改立二殿下,你信么?”我低声说。那个锦盒是从她手里递出来的,最有资格作澄清的就是她了。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顾着一个劲儿地摇头流泪。然后咬咬牙走出天牢,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心里陡然腾起一丝希望,或许,我们萧家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我却迟迟没有等来任何音讯。
两天后,刑部的人竟然真的在靖王府找出了萧家通敌策反的罪证---突厥可汗阿史那齐风的亲笔书信。
不久,靖王府就被抄斩了满门。
行刑那天,刑部尚书将我也一并带上了法场。到了那里,才知道并不是要杀我,只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受刑,好让他们死都不得安生。这些年,这个刑部尚书没少受我大哥的打压,有几次甚至险些保不住自己的官位。
行刑官手里的钢刀高高扬起。
“有种,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我发疯似地扑上去,刚冲到行刑台上,就被一群侍卫死死抱住了,扭打着狠狠摁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亲的人在我面前一一殒命。
先是父亲,然后是母亲,再然后是大哥……滚烫的鲜血蓦地溅了我一身,顺着发丝滴滴下落。
失落还不止如此。
回去的路上,我就被二殿下,萧妃娘娘的儿子给拦下了。
他怒气冲冲地过来,一脸严肃地警告我,不许再欺负他们家筱柔,惹她生气。
我也是愤怒难当,到底我还是他的表弟啊,为了一个异母妹妹竟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我不过是开了几句玩笑而已。当然,我更不忿的就是,他说,那是他们家筱柔。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说,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再见到筱柔,我很不幸地还是没有记住表哥的话,继续我行我素,逗他那个宝贝妹妹:
筱柔,我教你画画吧!
筱柔,你的眉画得真丑!
筱柔,弹支曲子来听听!
慢慢发现,其实,抛去了公主身份,私下里筱柔也是很可爱的,如宫墙外的女孩子一样,会淘气玩闹,为着一点点小事跟我争闹不休;也会娇痴任性,在父兄面前永远似长不大的孩子;也会忧伤无奈,为她父母的相互漠视感到爱莫能助和遗憾……
这样的筱柔,似乎让我不由得慢慢动心了。只是,亲爱的表哥殿下看我越来越不顺眼。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筱柔并不是兄妹之间那样单纯的疼爱。
好在,我们的事情,无论是皇帝,还是我的家人,大家似乎都乐见其成。要不是我们都还没有成年,我的父亲早就为我们请旨赐婚了。
只是可惜,出了意外。
那一年的中秋格外热闹。
我的父亲自边关班师回朝。
回到京城,他并没有直接进宫觐见皇帝,而是私下先在靖王府设了酒席,宴请了朝里的一帮王公勋贵。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树大必招风,这让我很是担心。
果然,宫里的最后一场中秋宴还没结束,萧家就出了事,一道圣旨,满门的男女老少尽皆下了诏狱。
进了天牢的第二天,我的嫂嫂就小产了,没有人上报。不久,她就死在了那里。
筱柔带着侍女来到天牢。
我缓缓抬头看她,才几天时间,这个丫头就已经瘦了一大圈。我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脸,却扯不动嘴角,只有泪水沿着脸廓默默坠落。
她掏出帕子帮我擦脸,自己的眼泪却流得比我还要凶。
“你信么?是我爹勾结外寇,想要逼皇帝废储,改立二殿下,你信么?”我低声说。那个锦盒是从她手里递出来的,最有资格作澄清的就是她了。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顾着一个劲儿地摇头流泪。然后咬咬牙走出天牢,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心里陡然腾起一丝希望,或许,我们萧家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我却迟迟没有等来任何音讯。
两天后,刑部的人竟然真的在靖王府找出了萧家通敌策反的罪证---突厥可汗阿史那齐风的亲笔书信。
不久,靖王府就被抄斩了满门。
行刑那天,刑部尚书将我也一并带上了法场。到了那里,才知道并不是要杀我,只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受刑,好让他们死都不得安生。这些年,这个刑部尚书没少受我大哥的打压,有几次甚至险些保不住自己的官位。
行刑官手里的钢刀高高扬起。
“有种,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我发疯似地扑上去,刚冲到行刑台上,就被一群侍卫死死抱住了,扭打着狠狠摁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亲的人在我面前一一殒命。
先是父亲,然后是母亲,再然后是大哥……滚烫的鲜血一次次溅到我身上,顺着发丝滴滴下落。
我因为未及弱冠,躲过一劫,仍然收押在天牢里。可我宁愿和家人一起赴死。
回到天牢,一闭眼就会梦到亲人们赴死的那一幕,滚烫的鲜血犹在心头发热,慢慢转凉。
后来,在锦瑟的帮助下,我从天牢逃了出来,一路上又得静慧师傅庇护,辗转来到西北。
西北军的统帅已经换成了威武将军袁野。这个人本是我父亲的部下,对萧家的遭遇也是极其不忿,见我过去,自然很是照应有加。
我没有接受他的提议,留在中军帐整理文书,而是主动要求上了前线。哪里危险,就到哪里,没有了家人,没有了爱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我去惜命如金。
到了战场上,才知道这个世上原来还有这样嗜血的刺激,知道人和人之间,另有一种残酷的法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多么可笑,有些人的死,注定只是为了成全别人更好地活下去。我大概理解了陆皇后,理解了筱柔,只是不能原谅。决不能。
短短两年的时间,我从一个世家子弟,脱胎换骨,一跃成为袁野将军手下最勇猛的得力干将。再也看不到一丝的绵软,儒雅和文气。
长期的战火,在我身上留下了无数的刀疤箭伤,还有强悍、威仪和慑人的隐隐锋芒。
书记官载录军功册时,我报上了自己的新名字---萧别。
别。
太学里的先生说,那是一个会意字,最初表示用刀来剔骨头。
骨肉分离,痛中之痛!
熙和二十五年的八月,已是西北军副将的我,随着大军一起回到了京城。我托病没有去乾元殿接受封赏,一个人悄悄潜回了曾经的靖王府。
呆在以前的院子里,恍惚又回到了从前,只是袖底回风之际,再也没有了熟悉的杜衡清香。记忆里的飞红滴翠,曲水流觞,华赋清谈……一切已经不复当时光景。一个人沿着荷塘慢慢徘徊,这样静谧的初秋,只有草丛里的促织还在声声不息地陪伴。夕阳照出花木的影子,一片疏落斑驳,愈发寂寥。
走上街头,就听到了上阳公主册婚的消息。
一个是出身名门的少年英雄,一个是金枝玉叶的旷代佳人,人人都交口赞叹,好一段天作之合的金玉良缘……谁不爱看英雄美人,谁不艳羡神仙眷属。
或许,是吧。
终于知道,皇室的好姻缘,只需门庭匹配,无关情爱。而此时的我,早已经失去了获得这种殊荣的资格。
最叫我心寒的是,那个女子居然连一丝反抗都没有,就这样欣然接受了她家族的安排。原来经过这短短的两年,不只是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了,筱柔!
父母,兄长,心上人。
那个曾经完美无暇的琉璃世界,自满门抄斩之日,就已失去全部光彩,从九天一路跌落到尘下,化为满地断壁残垣。而今日,更是深切体会,失去了曾经不屑一顾的权势,我其实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留不住。
我,不甘心。
回到西北不久,威武将军袁野在一次对突厥的战役中,不幸中流箭身亡。死前,托付给我两样东西:西北军的第一把交椅,还有他唯一的女儿袁采薇。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当时正和突厥激战,临阵换帅必须慎之又慎。皇帝立即就颁布诏书,同意了袁野的死前进谏,遥封我为光烈将军,一手统帅西北军。
权,势,唾手可得。
只是,我明白,军人的权势,很多时候,无异于锃亮刀锋上的蜜糖。
这一次的战役,我碰到了从军以来最大的对手---突厥世子阿史那岚。他勇猛,精明,甚至从他对峙的目光中,我能看出跟我一般无二的生死无惧。这样的对手最可怕,却也最具诱惑。
我希望我们能光明磊落地一决胜负,可惜情势不由人。从京城传来密报,皇帝怕是挺不过这个中秋了。这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怎么能放弃?
思量数日,我很快就给突厥国主的弟弟阿史那岩风去了一封密信。那个人颇有野心,早就不甘心屈于国主之下,只做一个亲王。
他一手谋划了针对突厥正妃的宫闱惨案,借以牵制阿史那岚的情绪;而我,只需伺机伏击。真是完美的结合,可惜太毒辣!
我终于赶在熙和二十六年的八月十五之前,回到了阔别一年的京城!
乾元殿的暖心阁里,我见到了那张让我又爱又恨的面孔。眼前的女子梳一双飞仙髻,玉色织银莲纹裳,外罩蔷薇纱罗衣。依然清丽无匹!
只是一切,都已经不同。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从她的秀发里逸出,让我在失神的片刻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整个过程,她一直都在战栗。
在我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差一点就要哭出来,却终究咬牙忍了下来。
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没有见到她的眼泪,我很不开心。
也许,是因为她那样疼痛,还是要倔强地直视我的眼睛。
这让我瞬间有一丝罪恶的错觉---我不该这样心软。
两天后,我狠狠心将她送去了凤仪阁---并不是真的要毁了她,我只是想惩罚。
可是,很快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中秋那天,月亮分外圆。
站在靖王府熟悉的院子里,一阵风吹过,细碎纷黄的桂花扑簌簌掉落廊下,馥郁地洒了我一身。
整整一天,我都坐卧难安,大口大口地喝着闷酒,却怎么都醉不了。恍惚觉得比军中刀口舔血的三年还要难捱。
于是,我在千红盛会当天,还是来到了繁花似锦的凤仪阁,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浅斟慢酌,满嘴苦涩。
那晚的筱柔,娥眉淡扫,满身素净,一曲梵音唱得从容淡定,回韵悠长。她那样安静优雅地坐在台上,好像天地都就此沉寂,偌大的世界只剩了这一个孤单的倩影。
我慌忙丢下手里的酒壶,跌跌撞撞,一路仓皇逃出。只是想惩罚她,没想到最终惩罚的却是自己。
再次回到凤仪阁的时候,天还没亮。满室的甜香里,她睡得极不安稳,秀气的面容干净苍白,睫毛上雾气缭绕,即使在梦里,两弯黛眉依然深蹙纠结。
突然有一丝心疼。
终究不忍心继续折腾下去,我耐着性子让她回宫。竟被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冷冷拒绝。我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抓过她的手:“你宁愿呆在这里每天伺候不同的男人?”
“他们可比你高贵多了!”她侧过脸,声音极冷。
我忿忿地将手从她手腕上甩开,心里刚刚生出的温热瞬间转成一片寒凉,冰得几乎要落泪。或许,我不该这样好心。
离开凤仪阁之后,又喝了一肚子闷酒。
到了皇宫才知道,陆皇后已于中秋夜薨逝在含章殿。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出宫去找筱柔,只是翻遍整个凤仪阁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几天之后我才知道,她去了淮南。这下更不用我解释了!
帝后大殡,筱柔回到京城。
梓宫里,明亮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宫砖之上,云髻轻挽,身形婀娜。十一月初的天气并不算冷,可是她却一直战栗。
她说,她恨我。
我紧走两步,牢牢握住她的肩膀椅:“那就恨我吧!”心里居然出奇地高兴,爱也好,恨也罢,至少她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