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己命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疼得龇牙咧嘴。但没等他忍受过来,那些士兵已经朝他冲来。“抓住他!”他听见他们在自己身后大喊,不知道是在告诉自己的同伴,还是在命令周围的那些商贩。不多时,街上的那些人们也都已经认出了自己:“是那个人!之前在后面两条街那边唱歌的那个小鬼!”

“他是流民!”一名亚魔声嘶力竭地吼道,那些士兵明显加快了速度。弥霖从地上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水,然后继续向前狂奔。周围的那些商贩,显然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不过没有帮助那些士兵追捕他——当然,他们也没有来帮助自己逃脱追杀。更多人只是站在那里,带着看热闹的好事目光望着在这条街上演的追逐大戏。

他们的目光就和当初观望弥霖和徐庆明一同在街头卖唱时一样。

他窜进菜场中的一家小店中,店主爆发出一阵怒吼,弥霖径自从他的水果摊中捡起那些水果蔬菜,朝亚魔和人类们砸去。为首的那名亚魔反应迅速,立刻将自己的佩刀从刀鞘中抽出,横刀将弥霖向它抛去的障碍物切断。但这些事情已经为弥霖争取到了足够的逃跑机会。他在蔬果脱手的那一刹那便跳出水果摊,店长在后面破口大骂,他充耳不闻。途中被散落在地上的水果绊倒,但这第二次他没有再倒在地上,敏捷地绕了过去,跳到一边,同时将那些水果踢到士兵们跟前。

他们会耽搁一两秒的时间,弥霖寻找着身边可以给他提供帮助的东西——一定要让他能死里逃生才行。命丢了,就什么都没了。嘴巴里的血又冲了出来,他干呕着,地面上出现了一滴滴殷红的鲜血。糟糕。追兵已经冲过来了。他迎面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人的脖子,对方大喊了一声,他只当没听见,然后猛地朝前一拽——他惊讶自己从何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将那人拽到自己身前。亚魔的刀朝他劈过来了,弥霖立刻拽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长刀横批而下,鲜血破体而出。

温热的鲜血洒了他一生,面前的男子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群众发出尖叫,弥霖胃中极度不适。但当时他并没有去细想自己害死了这个男人,在亚魔发觉自己杀错了人而产生的那一瞬间的错愕时,弥霖逃出去好几米远。所有的商贩们见到尸体立刻尖叫起来,一哄而散。混乱就此开始,很好地为他提供了掩护。

弥霖撞开人群,跑到最前面。有一人拽住了他的袖子:“你杀了我丈夫!”他不知道那女人在说什么,不过似乎是很可怕的事,他立刻将其甩开,他绝对不能被组织的那些人抓住。他没命地跑着,士兵们的叫喊声逐渐远去,他知道自己终于和他们拉开了距离。而这时,他也终于跑到了尽头——就是他一开始所待的黑暗之处。

要躲避死亡,只有藏入黑暗。视线中出现了一堵墙,弥霖手脚并用,爬上来那堵墙。有人抓住他的腿,有人拽掉了他的鞋子,但他都不在乎,他只想着该怎么保命。他蹬了蹬腿,爬上墙头,刚才似乎没有注意到和地面的高度,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弥霖闭上眼,猛地向下一跳。霎时,人们的怒吼叫骂、士兵的声嘶力竭……都与他无关。那仿佛已经成了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弥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片黑暗,脑袋有些沉重,脚下剧痛无比。他翻过墙摔在地上,阻断了自己和其他人之间的路,看样子士兵没有追上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刚才的一瞬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杀了一个人。他刚才,将一个人拉到自己的身前当挡箭牌,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估计现在被一劈为二的人就是他了。泫然欲泣的错觉冲上脑际,他跪在地上,懊恼地抓起一把泥沙。

听声音,那些组织的士兵似乎是绕路来追赶他了。他揉着抽筋发疼的小腿,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走。这下人们估计都已经知道了,当初在街上出现的那个流浪歌手,也是个流民,是被造乌组织通缉的对象。不过迟早都要知道的。他想着,露出一抹苦笑,口腔里的血腥味还没消去。自从他拒绝了那个经纪人之后,对方一定会恼羞成怒。他知道弥霖是个在逃学生,直接将他的身份报告给组织也说不定。人类啊。他愤恨地捶了一下身旁的墙壁,然后接着向前。

他后悔当初自己用这个理由拒绝了经纪人——从我离开徐庆明家的时候就已经在后悔了。这样就等于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现在再自责也没用,他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一条路可走,如果在这里丢了性命,再多的自责也是空谈。

虽然没空去确认,但弥霖确信自己脚掌上此刻正流着血,疼得他根本走不了路。他扶着墙壁,举步艰难地向前走着。前面有一条胡同,士兵们应该不会找进来。他这么侥幸地想着,便向胡同中走去。脚上和脑袋的剧痛,让他必须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但在那之前,他得先保证自己生命的安全。

他朝胡同里走去。越往深处,环境就越显黑暗。他扶着墙壁,不让自己摔倒在地。但是在更前面,他能看到光线。他知道这条胡同一定能通向外界的某处。他咬了咬牙,继续向前。终于,当他看见横栏在面前的那堵高墙时,忍不住大吼出声。

光线透过墙外的角度照射进来,而前方则是死路。弥霖狠狠地一拳砸在高耸巨墙上,拳上渗出鲜血。“哟,被逼到绝路上啦!”

亚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身后响起。万分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弥霖疯狂地向后退去,然而没有退路,亚魔带来的压力,宛如无形巨手,将他推在墙上,动弹不得。他咬着牙齿望着他们,人类士兵不在这里,面前只有五名亚魔士兵。

不对……还有一个人类。亚魔士兵缓缓散开,人类从它们身后走出。弥霖认出,正是那个经纪人。“恬不知耻!”他当即大骂道,“竟然和亚魔勾结在一起!”

“哎呀,你这么说咱们就不乐意了,”一名亚魔提出,“怎么能说和我们‘勾结’在一起?好好用词吧,小鬼。”弥霖盯着它,这会儿心中的恐惧反倒消失了一些。

经纪人会出现在这儿,就已经暴露了他的目的。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那个人被自己拒绝之后,立刻就联系了这些士兵。他环顾四周,思索着能够逃离这里的办法。然而这毕竟是条死胡同,身后没有退路,面前被亚魔堵住。他握紧双拳。

“况且,”那亚魔又说了一句,“小鬼,你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不要以为我们亚魔都是怪物,真正可恶的是你们这些对我们抱有偏见的人类!”它的面目如此狰狞,以至于弥霖情不自禁地向旁边挪动一步,双腿仿佛又在颤抖——他确定这次并非因为抽筋而引发的。“即便如此,”他听见自己说,“你们亚魔,依旧是怪物。”

“‘你们’亚魔?”那些亚魔士兵面面相觑,仿佛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随后,那些士兵爆发出一阵大笑。为首的那个笑得最响亮:“等等,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

“什么?”这下是弥霖懵了。不知道什么?这番话,比今天任何事都让他恐惧。

“不……这样的话我们也就不能细说了。”那亚魔说着,向他走来。弥霖注意到它手中并没有拿着兵器,但身后的四名亚魔士兵都携带着枪械。

赌一把吧。他趁着亚魔朝自己走来时身边留下的空隙,向那边猛地冲了过去。

“回来!”那亚魔一只大手抓来,弥霖侧身一闪,然而另一名亚魔开了一枪。他一阵眩晕,差点摔倒在地上,不过清醒下来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中弹。

随后,一开始的那名亚魔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肩上,那怪物有着如此巨大的力量,他无法反抗。弥霖咬紧牙关,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向它们屈服。

这时,一直站在胡同口看戏的经纪人走了进来,开口道:“多么狼狈啊,孩子。”

“你想怎样?”对和亚魔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人类,弥霖没有好感。

“你是叫弥霖吧?我在街上的通缉令上看到你名字了。”那经纪人装作惋惜地咂了咂嘴,“真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你说你是在逃学生是在跟我闹着玩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我真的吓了一跳。不过嘛,你也看到了,只要你和我合作,我就可以考虑不把你交给亚魔。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们公司?”

“这些亚魔……是你叫的?”他的耐心快要被恐惧磨光了,忍不住厉声质问。

弥霖终于知道这些天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撞见组织的亚魔士兵了。那经纪人傲慢地点了点头:“现在谁不知道造乌组织?报上很容易就能找到联系他们的方式。不止亚魔,还有人类士兵呢。怎么样,要不你考虑一下?”

“就为了骗我进你们公司给你们挣钱,你也真是不容易啊……”忍着疼痛,弥霖讥讽道。经纪人的脸抽了一下:“别给我废话,快回答我你到底要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闷响,被身后的亚魔一棍子敲晕了。他无声地摊在地上,亚魔朝他身上啐了口唾沫:“这人不识好歹,废话太多。”它评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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