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他不敢
清晨的光毫无温度,等许七翻身来到二楼厢房,天已是大亮。高挂在门前的灯笼摘了去,桌上的差点也换了番。
梦醒的林云根推门而出,干坐在椅上愣神。他转头看着许七,猛然一惊道:“你何时来的?”
“比你先来。”许七听着右后侧的推门声响起,朝后方望去。在看到叶楠时,微微一笑。
林云根趴在桌上,弹着眼前的茶杯,嘟囔道:“腻死老人家。”
“云根叔叔再说什么。”叶楠打着哈欠入了座,接过许七递来的茶杯。闷闷的喝了两口,胃暖了不少。许七手撑着脑袋,问:“你师父与流姨何时回的余府?”
“前两日刚回。”叶楠闭着眼,又喝了两口茶答。
经叶楠一说,林云根突然问道:“这几日不见,你去哪?莫非是去岱舆找你许伊?”
“师父不在岱舆。但我确实去了趟岱舆,见了白筝前辈。”许七倒是对林云根坦白的很,和盘托出。
岱舆的态度,即便是他不说,林云根也知。昨日他们三人已探讨过此事,水太深不打算再深究。
叶楠听的是云里雾里,不懂也不打算问。后来的江一青与流萤挨个走出,纷纷入了座。门外的婢女见人到齐,命人送上饭菜。
江一青按了按眉心,似是未曾睡醒。饭菜上齐,才回过神来。他扫视桌前的人,直言道:“我们今日离开留孟。”
“仓促了些,明日如何?”林云根捧起碗又放下,与江一青讨价还价道。才过几日安生,又要开始奔波。他看到江一青冷眼看来,立即闭了嘴。
流萤倒是无话,低头搅着碗里的粥。她想应引不会让他们太快离开,毕竟近日精怪越发的猖獗。筷子夹过几片青菜搁到叶楠碗里,笑着劝道:“别吃的太多,肠胃不舒服,路上可没大夫。”
“我们吃完饭去见应引,除去我们离开一事,旁的也顺道说了。”江一青说着低头吃着粥,徒留一桌的安静。他是不准备在余府久留的,一开始便是。他当然明白他们走不了多远,可能连楚都出不去。
灾难扩散的速度比瘟疫更快,能扼住的药却不算降生于世。他们迟早被波及,江一青知道。
林云根错愕的看向江一青,认为离开的过于匆忙。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挥霍,不是吗。满桌的饭菜对他不再吸引,嘴里的粥形同嚼蜡。
或许,或许他们大可直面。
不就是死亡、毁灭吗?若这是他们的宿命,恐惧是毫无用处。他相信江一青会坦荡的接受,如同他一样。
林云根见江一青放下碗筷,随之一并起身道:“流萤妹妹就不必去,我与江老头足够了。”
“嗯。”流萤头也不抬,用鼻音回道。她并不想见应引,正好可以避免。
江一青推开肩上的胳膊,回过神看了眼流萤,继而与林云根穿过走廊下了楼。
楼外的天一片湛蓝,高升的太阳发着灼灼的光。树梢的鸟蝉呼呼啦啦、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林云根抬手用扇子遮挡,嫌弃道:“又得听一通的唠叨。”
“你若嫌烦,不搭理应引便是。”江一青穿过月亮门,抬头看了眼烈烈日炎炎的天。
闷热的不只是花草,还有他。应引住的院子离绿烟楼有段距离,来往的仆人不少。经过时,一股凉意从陶罐里钻出,想是装了不少的冰块。他们的脚步匆匆而过,似是怕罐内的冰块融化。
江一青与林云根跟在其后,追随着这些人到达东院。他侧过身看着从院内进进出出的人,拉过林云根的袖子道:“别急。”
“早些说清,你我好赶路。我真是搞不明白你!”林云根挥着扇子绕过婢女,白了眼江一青。他站在门槛前用扇子敲着门,低头看着躺在摇椅上的应引。
这家伙倒是懂得享受。
大厅的死角摆满了冰块,由着四个身姿绰约的女人扇着冷气。应引看到两人走进忙起身,对着周围的人摆手。揉了揉发酸的后背,为两人各斟杯茶道:“怎想起我来?”
“自是来告别,我们今日便要离开应府。”林云根踏过门槛,冷气扑面而来。
厢房内与庭院仿若两个世界,好在差别不是太大,林云根接过茶杯与江一青入了座。
应引登时站起身,斜看着江一青。末了,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可能,不可——”
“是今日离开。”江一青的话,无疑是让应引变了脸色。
应引绕到江一青的身后,臂弯勾过江一青的脖颈。黝黑脸不知何时黑红黑红,漆黑的双眼瞪着江一青,威胁道:“你以为此时离开,合适?”
“合适。”江一青不制止应引的动作,面色不改道。
江一青是打定主意今日离开,原因为二,此地已然不安全。再呆下去,对楠儿不利。几日的岱舆一行,让他看到夏收到波及的程度极小。许七迟迟不归,只能拖到今日。
应引见江一青态度坚决,松开手臂坐下。拉过江一青胳膊,哭丧着脸道:“帮我守几日留孟,近日闹事之人极多。有你坐镇,厉害些的精怪是不敢来。朋友一场,你确定要见死不救吗?”
“……,闹事之人,自有人管。至于精怪界,我信你。”江一青推开胳膊上黝黑的手,挨个说给应引听。
楚国比以往爱闹事外,已然好很多。无非就鸡毛蒜皮的小事,哪用得上应引。借口,总是好找的。
林云根挥着扇子,好笑道:“他早打定主意今日离开,你别多费工夫。”
“离留孟,或楚?诸国处处都是硝烟,何必去趟不知名的浑水。”应引面朝向林云根,实则句句都是说给江一青听。
偏生江一青不表态,许是仍坚守着自己的意见。
林云根拿着扇子敲了敲应引右肩,反驳道:“此言差矣。有江老头在,别说是浑水就是荆棘也不放在心上。你别想给我们灌迷魂汤,除了离开一事,江老头有别的事与你说。”
应引诧异的转过头,漆黑的双眸愣愣的看着江一青,似是想不出有别的事可说。他见江一青一脸正色,正襟危坐的等着江一青发话。
江一青拿起茶杯,轻声道:“岱舆不预备管诸国的是非。”
“不预备?呵,难道此事不是他们造出的孽?如今撇的一干二净。谁说的?白筝吗?他老糊涂了吗?”应引“啪”的一掌拍向桌,瞪着如铜铃大的眼。愤愤不平的起身,在桌前左右徘徊。
林云根忽视暴躁的应引,趴在桌上用食指敲着茶杯。茶与盖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一青等到应引情绪平复,起身安慰道:“事实如何,不得而知。或许,他们也有苦衷。若你有疑问,大可去找白筝问个明白。时日不早了,我们还需赶路,告辞。”
“保重啊。”林云根随之站起,拍了拍应引的肩离开厢房。他不忍多看应引那张拧巴的脸,快步走到江一青身前。
本以为应引能说动江一青,能多留几日。林云根不明白江一青为何急着赶路,往前走可就到了夏。况路途上遥远,碰上精怪们几率更大。林云根懒得再回绿烟楼,只身去了后院牵马车。他把扇子别在腰间,牵着马车从后门绕到余府门前。
来往的行人比之从前少之又少,许是被偏激的精怪吓道哦人人自危。那些个精怪脑袋里不知装的何物?怎会像人般贪婪,喜爱被奴役比自己弱的种族。
林云根以为这是极其耻辱之事,枉为修行。他跳下马车晃荡着腿,时不时看向府内。等到最后,靠着马车睡了过去。一觉醒来,马车已在途中。
江一青赶着马车离开留孟,已在官道上行驶一日。他听到身旁的动静,递去水壶道:“睡醒了?”
“你倒是麻利,不在留孟多耗费时日。”林云根接过水壶,低头拔开盖子道。清凉的水,唤醒他的意识。
前方的路看不到尽头,两侧的树郁郁葱葱。蝉鸣鸟啼,一路也不寂寞。
江一青把马鞭搁在一旁,双臂环胸满眼的困倦道:“再耗费怕是走不了。应引的秉性,你又不是不知,我倒情愿他去烦白筝。”
“他不敢。”林云根抱着水壶,直言道。
白筝秉性虽好,却在该坚持立场时寸步不让。保不准还会摆出一副架子,无声的投掷于压迫。应引个大老粗,怕是不能够应付。换上余镜,倒还有几分看头。但两者鲜少敌对,让林云根失望不少。
江一青未回话,只干笑两声,算是无形的默认。他用术法在马车外套上一层光圈,闭眼稍稍的小憩。
马车顶的许七正对着天发呆,他睡的时日不比林云根短。许七透过云层,看到来往的精怪。大家似乎都很慌乱,东奔西走的。他们会去哪里?天下间还有一块净土吗?
矛盾的源头是他们自身,所以,无论是多么纯洁的净土到最后也会成为一片荒芜。这与江一青的东奔西走不同,所求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