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赏花节
数月后
红尘 长泽
时值一年一度的赏花节，橙红色的夕阳余晖洒向大地，路边张灯结彩，各色野花竞相开放。人们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偶有几人还骑着披红挂彩的骏马，游走对歌。即使已经夜间戌时，也仍旧车水马龙，热闹无比。
“沈大公子，这边请。”一身锦衣华服的曲子轩笑着看向身旁的沈睿，漫步上桥，客套道：“本来我还想着仙家整日忙着修炼，应该是没有时间来我们红尘赏花的，但这次难得遇上四年一度的昙花展，所以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发出了邀请。没想到真能够请到沈大公子和沈二公子前来，实在是我的荣幸啊。”
“曲侍卫言重了。”沈睿浅笑，眼角泪痣衬得他更加温润，道：“能让曲侍卫心中惦记，是我与君骨的荣幸。”
“哪里哪里。”曲子轩在桥上放慢了脚步，边与沈睿一起欣赏桥下一片又一片盛开的睡莲，边道：“只是昙花太随性，偏偏只有夜间才开放，而且不过寥寥几个时辰而已，为此耽误了沈大公子休息的时间，也不知道究竟值不值得？”
“昙花一现，期间培植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今日我与君骨不过是到此一游，便能一览其几年蓄势终得绽放的全貌，又有何不值？”沈睿反问道。
“沈大公子说的是。”曲子轩将他们带下了桥，边走边道：“大概是因为几月前长泽一别之后，现在再见，我不免有些紧张，确实是在无话找话了，还望沈大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赏花本是件轻松事，曲侍卫不必如此拘谨。”沈睿笑道。
“让沈大公子见笑了。”曲子轩脸色微红，看见了跟在沈睿身旁面无表情的沈君骨，便道：“光顾着跟沈大公子说话，忘了赏花节喧闹，不知道沈二公子还适应吗？”
沈君骨不语。
沈睿代为回答道：“君骨虽不喜吵闹，但此行并未往人群密集处而去，倒也无碍。”
“那就好。”曲子轩了然，又道：“不过沈二公子这么不喜欢与人接触，当初在长泽学习的时候却偏偏常与最好动、好生事的穆公子被绑在一块，着实是委屈了。”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字触动到了自己，沈君骨的目光微动。
“倒也谈不上是委屈。”沈睿笑道：“君骨在祁夙时终日与书和剑相伴，实在无聊得很。穆公子虽是闹腾了点，但为人幽默风趣，待在一块并非什么煎熬事。”
“是吗？”曲子轩不置可否，只道：“只是可惜了，魔道当初遭遇洪灾，恐怕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元气，不然的话，这次的赏花节也能再看见穆公子了。”
想起当初所见的魔道惨状，沈睿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若穆公子在此，应是会更加热闹。”
“如果没有遭遇洪灾的话，热闹之余穆公子必然还会自夸几句魔道的花开得比红尘的更艳。”曲子轩道。见沈睿脸色有些悲伤，知道这事确实有些沉重，也就没有再提了。
三人走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不远处拿出奇花异枝相互争妍斗艳的人们，沈睿才开口问道：“那是在作甚？”
“是在‘斗花’。”曲子轩看了一眼，便解释道：“那些都是不远千里而来的养花人，养花千日用花一时，就等着今天的赏花节，好借此斗出个输赢胜负来。”
“赢有何用？输又何碍？”沈睿不解道。
“那差距可就大了。”曲子轩道。
“愿闻其详。”沈睿道。
“这斗花要是赢了啊，就会有非常丰厚的奖赏。比如美人和黄金。得到奖赏的赏花人就会有更加充足的财力和精力去栽种更好的花，以便来年再斗。”曲子轩说着，又道：“如果输了呢，倒也没有什么，就是脸上丢面子。而且养花不易，需要耗费养花人大量的心血和时间，一般的平民百姓就无法再去分心耕种犁地，家中就只能吃长久以来的屯粮。”
“屯粮能撑多久？”沈睿问道。
“因为收成要拿些去卖，还要拿些上交给地主，也就剩不了多少。”曲子轩回答，道：“所以现在好不容易赏花节开始了，千里迢迢赶来长泽最后却什么都没带回去，一来挫败了养花人的信心，二来养花人的家眷必然也会心中生怨，阻止养花人再继续以养花度日。”
“因养花而荒废耕种，不顾及家眷温饱，确实不妥。”沈睿道。
“养花人的心中自然也是明白的。”曲子轩看着沈睿，笑道：“但就算知道机会渺茫，也总是有人想去拼这一把。毕竟不拼一拼，又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有追求甚好，但也须得分清主次。”沈睿道：“民以食为天。先解决温饱，方能思追求。”
曲子轩笑了笑，“沈大公子说的没错，确实没有什么会比温饱更重要了。”
于是一路闲聊着，几人信步朝着昙花展的方向而去。
四周花香芬芳，蝴蝶环绕，纵然如此，沈君骨也依旧一脸冷然，似乎对这样百花绽放引人入胜的景色并不感兴趣。
直到有一约莫两三岁的孩童因为奔跑太快而不小心撞到了沈君骨。
“哎哟——”
那孩童痛呼一声，圆滚滚的小身体撞在沈君骨的腿上，却还反倒被自己给弹了出去，要不是沈君骨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恐怕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沈睿看见了，便开口提醒道：“这里人多，勿疾跑，小心点。”
“谢谢哥哥，阿宝记住啦。”那孩童踉跄着站稳，看着旁边松开了他的手正欲离开的沈君骨，才刚承诺了沈睿不会疾跑，就又跑着绕到了沈君骨的面前。
沈君骨低头看着他。
“可有何事？”沈睿疑惑地问道。
“这个，”阿宝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粉色的紫薇花递到了沈君骨的面前，笑着露出了还没长全的牙齿，奶声奶气地说道：“送给大哥哥！”
那神情，像极了穆销骨曾经的模样。
沈君骨微愣，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并没有伸手去接。
“小哥哥说了，撞见了人要道歉的。道歉的话，最好就送花花啦。”见沈君骨不接，阿宝就踮起脚尖将手中的紫薇花塞进了他的腰带中，又道：“小哥哥还说了，如果不收的话，阿宝就硬塞好啦。”
自顾自地说完、做完，阿宝就又一个人跑开了。
“‘小哥哥’？”沈睿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还有人与穆公子相同，也喜欢这样送人花。”
“是啊。要不是穆公子现在不可能会出现在红尘，我都要以为这孝就是他教出来的了。”曲子轩也道。
沈君骨拿出腰带中的那朵粉色紫薇花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开口道：“……我去看看。”
“看什么？”曲子轩不明白，以为他要还回去，急忙劝道：“沈二公子，既然那孝都送你了，一朵花而已，你就收下吧。”
沈君骨不语。
沈睿看了沈君骨一眼，道：“……去吧。”
得到了应允，沈君骨这才朝着阿宝的方向走去。
阿宝倒是没有跑远，那圆滚滚的身体太矮小，也跑不远。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下跟酗伴们玩耍着，用花朵扔来扔去，一边躲一边扔，扔完了就捡起来继续扔，玩得不亦乐乎，‘咯咯咯’的俏皮笑声不断。
沈君骨刚靠近，还没有开口，阿宝就已经朝着他冲了过来，站在他的腿边笑着问道：“大哥哥，你要跟阿宝一起玩吗？”
沈君骨不答，只问道：“方才你所说的‘小哥哥’……是谁。”
“小哥哥呀？小哥哥是很漂亮很漂亮的人啊。”阿宝答道，却跟没答一样。
“……叫何名。”沈君骨又问。
“叫小哥哥呀。”阿宝回答。
沈君骨：“……”
“大哥哥，你是不是想看阿宝家的小哥哥呀？那不行的，阿宝家的小哥哥很贵的哦。”阿宝得意地笑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凑近了沈君骨的身边，用小肉手指指了指上面，小声地又道：“但是啊，阿宝悄悄地告诉大哥哥，其实今天不用银两都可以看到小哥哥喔。”
沈君骨不解，顺着阿宝手指的方向向上看，才发现面前的这棵只剩些许绿叶的桃花树上，正坐着一个人。
确切地来说，是一位身着赤色薄衫长裙的女子。
“她就是……‘小哥哥’？”沈君骨问，语气中似是带着略微的失望。
“是呀。”阿宝笑着拍了拍粗壮的树干，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一样，扯着嗓子就唤道：“小哥哥！”
‘小哥哥’没有回应。
高挑曼妙的身躯背对着他们，直面这人来人往繁华似锦的花展，似乎是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了。
可虽然是名女子，看着那落寞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沈君骨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小哥哥怎么又开始发呆啦？”阿宝不悦道。
见‘小哥哥’不理会他，似乎觉得面子上过不去，阿宝便气呼呼地叫上了好几个之前一起玩扔花的酗伴，像是做过非常多次一样的熟练，悄悄地紧紧抱成了一团，猛地朝着树干撞过去。
“哎哟——”
沈君骨才刚明白他们突然聚在一起的含义，他们就已经一个个地摔得四仰八叉了，成功地将树上猝不及防的‘小哥哥’给撞下了树。
微微皱眉，沈君骨本不愿与女子有过多接触，但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一跃而起飞身接住了对方。
触碰到的瞬间，一股沁人心脾的桃花香味顿时萦绕在了鼻尖。
‘小哥哥’确实如阿宝所言，即使在这月色之下也能看出是个美到令人惊艳的人，隐约透视的赤色薄衫将她里面的肌肤衬得白皙嫩滑。只是此刻那张漂亮的脸上却带着被撞下树的惊慌，带着看见沈君骨时的惊诧，还带着……些许未干的泪痕。
沈君骨也是一愣，道：“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