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替天行道
“王德海撒的毒是剧毒，必须要在六个时辰内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药才能够彻底根除，否则必死无疑。”阿木说着，放下袖口遮住了那道狰狞的伤痕，“公子非常担心，抄完了书便匆匆赶来，一夜未睡，每一次都亲自上药，阿瞳才得以脱离了生命危险。”
所以穆销骨根本就不是什么适应了长泽的规矩能够卯时作，而是一夜未睡。甚至昨晚也是，没睡几个小时就跑去查看阿瞳的状况，然后又是折腾到天亮，现在还在为了他们的膳食做着庖子该做的事。
然而除了沈君骨以外也无人知道，穆销骨前夜因为误喝了酒抄了一夜的书，不仅染上了风寒，还依旧彻夜没睡。
怪不得同行的这一路上，穆销骨虽然依旧一口一个‘小相公’的叫得欢快，却不见他像以往一样调皮捣蛋。起初沈君骨还以为是因为温子衍和阿瞳不在，没有人陪穆销骨撒野胡闹，现在才想起穆销骨那整日的苍白脸色，眼底分明尽是疲倦困乏。
“哇……什么东西？好香啊……”
云陵的弟子倒也起得是时候，闻到洞外传来的阵阵香味就一个个都流着口水站了起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就走向了小山洞外。
“来来来，一人一只。”看到这群刚睡饱的弟子们，穆销骨强打起精神，将烤好的野兔递给了他们。
“谢公子。”
“多谢公子。”
“谢谢公子。”
……
每个人都笑着领到了一只肥野兔，大口大口地吃得满嘴都是油，一脸的满足。
“公子，您的手怎么了？”有弟子问道。
“哦，不小心蹭到了，一点小伤而已。”穆销骨漫不经心地答道。
敷衍完围过来担心伤势的弟子们，穆销骨看着站在附近不远处的沈君骨，悄悄地拿了一样东西藏在身后，从后面绕过去猛地突然跳到沈君骨面前，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目光，才笑着将那东西递给他，“喏——给你。”
是用荷叶包着的一大堆小个小个的红色果实。
沈君骨看着穆销骨那嬉笑的苍白模样，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来。
“我估摸你们仙家应该是不杀生的，所以本来给你抓了野兔，后来还是放了。只是找了半天在这附近也没发现有什么山珍，只发现了一片刺泡儿，就给你都摘来了。量不多，凑合一下吧。”
穆销骨说完，依旧是强行塞进了沈君骨的怀里，然后就跑去找阿木，将昨天放出来的地妖和缚灵袋里的四只妖魔也放了出来，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叶包着的东西，摊开一看全是野兔的内脏，以此来喂食这些妖魔。
忙活到最后，一个人都没落下，他自己倒是半口水还没喝，也一点都不在乎。
等到所有人都吃完了，距离午时也差不多了，穆销骨便将妖魔重新装进了缚灵袋里，解了小山洞的结界好让以后来的人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才带着所有人走向了曲子轩昨天说好的聚集地点。
只不过穆销骨没有想到的是，只是抓了五只而已，他依旧夺得了第一，而倒数第一，正是王德海。
从王德海和他的家丁们焦急地不停翻找着身上的时候，也就不难猜出他们应该是抓到了妖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半路又掉了。
“活该。”阿木幸灾乐祸道，却引得穆销骨回头看了他一眼，急忙解释道：“公子，我是在山洞附近发现的那个缚灵袋，并不是偷的。”
看来是王德海在跑的时候不小心跑掉了。
“放了？”
“是的，公子。”
“干得漂亮。”穆销骨赞道，从怀里摸出一朵桃花递给他，末了又补充道：“作为奖赏，那黄金千两和美人数十就全给你了。”
阿木刚接过桃花就听到这话，脸上扬起的笑容顿时一僵，“公子……”
“嫌少？”
“……不敢。”
看到阿木憋屈的模样，穆销骨也不逗他了，问道：“伤好点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阿木道：“多谢公子关心。”
“下次做事别再这么鲁莽了。”
“是，公子。”
“咳咳……”高台上的曲子轩似乎也受了点儿风寒，咳嗽了一声，才开口道：“既然胜负已出，王公子也当众让信鸽带回家书，相信不多日云陵就会收到奖赏了。那么现在，就请诸位取出缚灵袋，将里面的妖魔亲手斩杀掉。”
“什么？！”魔道子弟皆惊呼出声。
显然，此次猎妖魔对于能够召唤出妖魔的魔道子弟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也就导致他们手中或多或少的都有几只妖魔。虽然仙家手中也有，但魔道常与妖魔为伍，视其为伙伴，自然是不可能会做得出这种事情来的。
“肃静。”曲子轩似乎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就解释道：“阴山靠近闹市，各位手中抓住的妖魔一定都曾经杀过人，算不上善良的妖魔，所以就算是斩杀了，也是以命抵命，死有余辜。”
“可是这些妖魔分明只是道行还不足以伤人的小妖魔啊！”魔道子弟有人不满。
“放屁！妖魔不分大小，都是害人的东西！”
“没错！妖魔就该全都杀掉！全部杀死！”
“一只都不要留！快，都杀了！”
深受妖魔侵害的红尘子弟皆在附和，淹没了魔道子弟的反驳声，争先恐后地打开缚灵袋将里面的妖魔杀死。或一剑刺死，或一脚踩死。
一时间，血雾弥漫，妖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天上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
似乎觉得还不够，更有甚者直接抢夺了魔道子弟的缚灵袋，将里面的妖魔放出来继续杀死，还美名其曰：替天行道。
“这里还有！”
混乱之中，穆销骨还没有从这突然降临的杀戮之中反应过来，腰间的缚灵袋就被人给一把夺走了。
人，还是那个人，不怕死得紧。
王德海倒数第一，输了面子本来就火大，一听到曲子轩的话，觉得有地方可以泻火，再加上百余名家都在场，穆销骨奈何不了他，于是夺过缚灵袋就猛地打开，放出里面那五只让他输了千两黄金和数十美人的妖魔，拔出身旁家丁的佩剑用力一挥就斩杀了四只妖魔，唯有地妖因为身型娇小而逃过一劫。
但逃过一劫，不代表就逃过了生死，王德海立刻又是一剑砍去。
“住手！”穆销骨怒吼，想要阻止，但连着劳累不休了三日，突然情绪激动，刚迈出一步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幸好温子衍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想救地妖却根本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的是，王德海最后还是没有得手。
千钧一发之间被一颗凭空飞来的石子砸中了剑尖，剑身晃了晃，但那石子的力道之重，顿时就将王德海握住剑柄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逼得他一下子就将剑扔出老远去。
也就是这一个间隙，地妖立刻就深深地埋入了土里逃走，得以捡回了一条命。
“谁？！是谁下的黑手？！给本少爷站出来！！！”王德海气得怒不可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竟然比那妖魔还要可怖几分。
没有人回应他，刚才还此起彼伏的妖魔惨叫声，也因为这一场变故而安静了下来，剩下的妖魔刻不容缓地全都逃离了现场。
沈睿微微看了眼身旁的沈君骨，那不着痕迹收回袖中的手指尖，沾了点儿浅浅的泥灰，人却依旧面无表情，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并没有任何的关系一样。
但不论怎么说，杀了这么多的妖魔，还窥探了其他家抓获妖魔的方式，都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于是当晚，曲子轩就在附近挑了个名叫苑琼楼的大酒楼设宴，说是庆功，也是他给诸位的接风宴，包了场子，与众人把酒言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曲子轩把酒言欢的对象却不是名门百家，独有祁夙一家，而且还只有沈睿一人。
“沈大公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金银珠宝？”曲子轩问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沈睿答道。
“沈大公子，不知道你家中可有为你安排婚配？”曲子轩问道。
“暂时未有。”沈睿答道。
“沈大公子，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曲子轩问道。
“读圣贤书，行侠义事。”沈睿答道。
“沈大公子，不知道你……”
“这个曲子轩怎么突然对沈大公子这么感兴趣儿了？”温子衍皱眉，小声嘀咕道：“他不会是想趁机联合祁夙，然后号召仙家来给我们魔道一个下马威吧？”
“阿瞳也不知道。”阿瞳回答，看着不远处连酒杯都拿不稳的歹人，恨恨道：“不过王德海这次被人暗中中伤，真是活该！大快人心！”
“只是可惜了，就算事后温公子您全力救治，也还是死了不少的妖魔。”阿木惋惜道。
“是啊。”温子衍也叹了口气，“看样子曲子轩不止是因为收了银两的原因，而是看整个魔道都不顺眼。但愿沈大公子能够深明大义，不要受奸人挑拨才是。”
然而身为仙魔两界之首，云陵的穆销骨和祁夙的沈君骨却并没有在庆功宴上，反而在阴山里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两人是在无意间遇见的。不喜欢与人客套的沈君骨本来是一个人执伞在雨中走着，却碰巧在附近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看到了穆销骨。
穆销骨也是一个人，在不算高的分枝上躺着，悠闲地翘着个二郎腿，绣着红色交错纹路的衣摆随风飘荡，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根小草，闭上了眼睛正在休息着，雨雾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汇聚出了一颗颗晶莹的小水珠。没有任何的防备，只是简单地设了个结界，能够在有人入侵的时候阻止对方而已。
但这个结界也是有限制的。比如跟穆销骨势均力敌的沈君骨进入了结界里，就没有受到半点的阻止，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穆销骨长得真的非常俊美，尤其是在不动的时候，用美如画来形容简直再贴切不过。
“小相公，来野合吗？”
动的时候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准要说话，而一张嘴，又是没个正经。
“……”似是没想到穆销骨醒着，沈君骨一愣，急忙移开了视线，恼怒道：“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只知你。”穆销骨笑道，睁开了眼睛。丹凤眼微眯着，似乎是没睡醒，还带着几分妖媚。
沈君骨甩袖要走，就听到穆销骨又道：“多谢。”
语气里满是诚恳。
“……不必。”
沈君骨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地妖的事。
“这个，”从树上跳了下来，穆销骨缓缓落到沈君骨面前，笑道：“送你。”
被递到面前的是一朵开得正盛的桃花，可拿着桃花的那人灿烂的笑颜，却是真正的，人比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