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0三、父老乡亲
“这是谁的车?”
一声哟喝,把吴江龙从昔日的战场上又拉回到了现实。他抬起头,朝喊声看去。只见一个男人赶着一辆马车停在了吉普车后。吴江龙明白了,这是自己停在简易路面的上汽车挡了人家的道。
他将烟头丢在地上,朝对方回了一声,“我的,等一等”然后匆匆向吉普车赶了过去。
赶车人见吴江龙过来,没有责备他,而是关切地问,“同志,是不是车坏了,要是走不了,我这车还能牵你一程。”
吴江龙笑,“没有,我去河边洗把脸。”
“没事就好,”赶车人说,“咱这路面窄,平时还能过两辆马车,你这车大,朝这一停,别人就别想过去。”
“对不起,我没考虑到,耽搁您赶路了。”吴江龙歉意地说。
“没事,没事。”赶车人一脸和谒“我以为你车出了毛病走不了,要不然,我轧点地边,也能过去。”
吴江龙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室,准备起动,然而打了几下竟然没有打着火。
吴江龙气的大叫,“走啊,走啊!”反复又点了几次火仍然没有点着,气的直叫,“什么破车,关键时候掉链子,这不是丢人嘛!”
正在着急间,那个赶车人走了过来,扒着车窗说,“你这小同志,竟不说实话,我说你车有毛病就有毛病,你还撒谎。下来吧9是我来牵你一程。”
汽车不是手推车,不着就是不着,急也没用,推也推不走。无奈之下,吴江龙只好跳下车,尴尬地对赶车人说,“只好劳你驾了。”
赶车人说,“这是说那里话,咱本来就是军民一家嘛!”
赶车人重新绕到吉普车后,赶着马车,一半轮子轧着钭坡绕到了吉普车前面。
吴江龙从车箱内找出一条纲丝绳,把吉普和马车连在一起,然后他跳上驾驶室。
赶车人在车前大声说,“走了噢!”
吴江龙在车内摆摆手。
赶车人一声哟喝,手中长鞭一挥,“驾”。
拉车的三匹一叫劲,马车带动着吉普向前挪。
走了一会之后,赶车人一边赶着车,一边说,“你也别不好意思,前几年,咱支援前线那阵,没少用这车给解放军运物资。那会,这条道更不好走,趴下的汽车,走不了的还特别多。别说你这小车了,就是那大车,咱也帮忙过。
“老人家,你说的是那一年?”吴江龙问。
“哪一年?”赶车人说,“从跟越南打仗那年起,我就一直没断过。
“噢”吴江龙感叹,“这么说,你是老英雄了。”
“怎么,”赶车人有些不快,“我老了吗?”
吴江龙自知失言,赶忙改口说,“不老,不老。”
老人半天没语,走了一会说,“我那儿子要是还活着,跟你年纪差不多,估计他这会也能在解放军里当上个干部。”
吴江龙怔了一下,然后问,“我,冒昧地问您,你儿子是怎么会事?”
赶车人长叹一声,“七九年那年,他随部队进越南,牺牲了。”
“他是哪个部队的?”吴江龙问。
“哪个部队的我说不好,反正他是从云南过去的,那会他参军还不到一年。”
“你儿子叫什么?”
“刘岳。”
“刘岳。”吴江龙跟着脱口而出。
“是,那年,他进去时还不到20岁。仗打起来后,他妈担心的很。我就劝她说,咱不怕,中国有那么多后生都去了,人家都不怕,我们也不怕,虽说命都很珍贵,该拿出去的,也的拿出去。后来,事情果然发生了,我们家收到部队一张阵亡通知书,开始时,我还不信,我不相信我们家岳儿就这么没了。因此,我就等啊等,直到大部队从越南撤回来,我都没见到我的岳儿。”
“你为什么不亲自到部队去看看一看。”吴江龙说。
“既然组织说他没了,那就是没了,咱还不相信组织嘛!再说了,咱去了部队,还不是给领导添麻烦。”老人说的很轻松,看得出,他在这几年中已经习惯了。
“也对,前线牺牲人员都有详细记录,一般是不会错的。”吴江龙说。
赶车人回头看着吴江龙,然后走近驾驶室,“你这同志啥懂,莫非,你也打过仗?”
吴江龙实话实说,“打过,我也是头一批进去的。”
“对,对,我家岳儿也是头一拨进去的。”赶车人叹息,要是你认得我家岳儿就好了。”
“去的人很多,重名的也不少,如果你能说出是哪个部队的,就不会错。”
“唉,看我这记性。”赶车人正要往下说,突然发现头马走偏了方向,急忙赶过去,哟喝着把方向调直。
马车拉着吉普车在前面行驶。
太阳由东掉头转向了正南。吴江龙看了下手表,时针已指向中午,心内万分焦急,照这样走法,别说是去看洪志,就是返回团部,也得天黑。于是,他从窗口伸出头,问赶车的人,“刘大爷,前面有没有村镇?”
“村子到是有,就是我们刘家村。不过,离镇子可远着呢!”赶车人说,“不用急,我们村有人会修。”
“那就去你们村。”
又走了半个钟点之后,马车拉着吉普接近了村口。两车一进来,立时便引来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人群围着吉普说三道四。
“快看看,这是解放军的车。”
这些人看着绿色的标志和车上的军牌,指指点点。把着方向盘的吴江龙臊红了脸,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学学修车。光会开有什么用,跑的到是快,一旦出了毛病,只有干瞪眼的份。
赶车人一边哟喝着马,一边应付着看热闹的人群,“别看,别看,有什么好看的,人还有尿不出尿的时候,这个大家伙就不能出问题?”看见人群里一个孝,高声喊:“牛三,你爹呢?”
被叫做牛三的那个孝说,“下地了。”
赶车人:“去,把他叫回来,给解放军看看这车。”
牛三不动:“队长不让,耽误活要扣工分。”
赶车人:“告诉队长,这是给解放军修车,他要是敢扣,把我的给你爹。”
“唉!”牛三转身跑走。
赶车人把马牵到宽敞的场院上,走到驾驶室跟前对吴江龙说,“同志,下车吧!”
吴江龙下车,绕着吉普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毛病,一脸焦急之状。
赶车人,“走,先去我家喝点水,等会牛志国。”
“好吧!”
这半天吴江龙就没进一口水,赶车人这么一提,他才感觉出了渴。
吴江龙跟着赶车人进了一所院子。看见一名老年妇女正在院内喂鸡。赶车人说,“岳他妈,看看谁来了?”
老年妇人抬起头,看见一身绿军装的吴江龙后立时两眼发直,半天没说出话来。
赶车人说,“这是咱岳儿部队上的。”
一听这话,吴江龙心中顿觉不快,心想,“你这不是编瞎话嘛!我什么时候说跟你儿子是一个部队的。”
赶车人自知不对,小声对吴江龙说,“岳儿没了后,他妈时常犯疯病,只有说是岳儿部队的,她才高兴。”
“噢”吴江龙明白了,上前安慰老妇人,“大娘你好。”
“好,好”老妇人不在发怔,客气地往屋里让着吴江龙。
吴江龙进了屋子,赶车人对老妇人说,“你去烧点水,解放军同志渴了。”
“唉!”老妇人去柴垛上搬柴。
一路上,赶车人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所以两人进了屋后反而没话可说。干坐着不自在,所以赶车人说,“你先歇着,我去帮着烧火。”
“好,您先忙。”吴江龙客气地说。
老人出屋后,吴江龙开始打量屋内。
屋内很是简陋,草织席铺着火炕,地上是泥土地面,北墙立着一只长条红板柜。板柜之上,放着些零乱物品,再往上挂着许许多多照片。
吴江龙从炕沿边起身,凑向照片。这时,一张年轻军人照片脱颖而出,笑脸迎向他。
吴江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觉脑袋嗡嗡作响。脱口喊道,“刘岳,是你,原来大叔说的人就是你,刘岳。”
赶车人听到有人喊刘岳的名字,一掀门帘,从外屋闯了进来。当他看见吴江龙两眼挂满泪水后,老人明白了,眼前的这个解放军同志肯定认得刘岳。
“你是,你是”不等赶车人说完,吴江龙噗通一声跪在赶车人面前。
“大叔,我是刘岳生前战友。”
“啊!”老人一时不知所措。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刘岳的家人,由于部队整编,早先的熟人都分散了,后来我打听好些人也没找到,没成想,今天在这见到了您。”
赶车人终于明白过来,上前搀扶起吴江龙,“快起来,快起来。”
从这时起,老人眼中才出现泪水,这是吴江龙见到赶车人后,他说了那么多儿子的事,第一次流下的眼泪。
一听说刘岳老部队来人了,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挤了进来,里屋的地上炕上都坐满了人。
一位长者说,“我们都知道刘岳是牺牲了,可他是怎么死的,我们一直就想听,可没人跟我们说。你是他的战友,你能给我们讲讲吗?”
吴江龙点点头,长出一口气,尽量压住激动心情,缓缓向众人说道,“刘岳是好样的,他是我们排的副班长,那一天,我们攻打628高地,战斗打的很苦………”
天空上稀稀拉拉地下着小雨,哪管地面上的人类如何撕杀,依然我行我素地完成着上天的使命。这场雨来得太不时宜,本来就不好走的路面经他这么一淋,到处是泥泞不堪。这些还不算,他不仅淋湿了人的身体,还冻的战士上牙直打下牙。为了保住弹药不被淋湿,所有人几乎都把雨衣盖在了弹药箱上。顿时间,坡坎下出现众多光着的脊背。
要是这样挨雨淋也就算了。可战斗还在继续。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天黑之前必须把628高地拿下。
你说拿下就能拿下嘛!上面的越军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他们守着坚固的工事,把着机枪不停地向外扫射,只要有人露头,必挨一阵猛砸。
李森蹲在电台旁,一个劲地大声喊着,“是,是”二十分钟后保证拿下高地。”
只见李森把话筒扔给通信员,高喊一声,“六班,跟我上。”
话音一落,“哗”地从地上站起七个光背爷们。
“走,”李森一提冲锋枪就要往坎上爬。
刘岳上前一把拉住李森,“排长,你不能去。”
李森瞪着一双红眼,“我不去,你们能拿下高地?”
刘岳毅然地,“能。”
其他人跟着一齐喊,“我们能。”
李森看了看上面,又看看坎下等待出击的其他班战士,然后说,“好吧!你们过来。”
刘岳等人过来后,李森对着几人一边比划,一边说,“你们上了坎之后,不要照直走,要绕过去,先把左边那个机枪给我干掉。”
刘岳:“是。”
“出发”李森说。
刘岳一摆手,六个战士跟着他爬上了土坎。
李森随后对担任掩护的机枪手喊,“机枪掩护。”
顿时间,二排阵地上响起了激烈枪声。
这里的枪声一响,高地上的越军也毫不示弱,随之而来的,是三个地堡向外喷出的一束束火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