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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朱起盛桥下救起秦苕昉

戏台上的戏是一场接一场,鞭炮声、锣鼓声、众宾客笑声,哄哄闹闹的一遍。忽然锣鼓声铿锵一声重响猝然停下,台上撤下案台座椅,齐润之牵着迟娜菱的手缓缓走上台去,接着迟月楼和齐润峙的母亲齐夫人也上去了。原来他们准备的是西式订婚典礼。齐润峙着一身黑色西服,迟娜菱穿白色婚纱,订婚典礼正式开始,台下的记者不愿放过这最精彩的机会,闪闪镁光灯噗噗闪过不停,一对璧人真是珠联璧合、风光无限。

秦苕昉一夜未睡,此时晃晃悠悠来到院中,立在一排矮杉树后面。树影婆娑,一溜一溜的清风吹过她的面颊,面颊溜过冰块一样又冷又痛。

大概是发过订婚誓言了,在一遍欢呼和鼓噪声中,齐润峙和迟娜菱接过身边侍从酒盘中的酒杯,相对而立,喝了交杯酒。两人端着酒杯走下台来,给众宾客敬酒了。杯盘交错,光影回旋,也不知道为什么,齐润峙忽然倏地一转身,回头一眼就看见杉树后的秦苕昉。此时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双眼又黑又深,静若深潭,蒙着雾气一般隔离着,却又冷又坚,那样决然地看着他,直看得他的一颗心惊慌失措、无处可逃,狼狈不堪。

“——苕昉。”他嘴唇微微一动,却没有喊出声来,只是微微的一个口型。

迟娜菱已经走到前面,一回头看见齐润峙落在身后,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痴了一般,她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看见秦苕昉,不由脸色一沉,喊道:“齐润峙!”

她这样一喊,一边的迟月楼回过头来,也一眼就看见杉树后的秦苕昉,脸色一变,道:“润峙,你怎么了?”他明知道他是因为秦苕昉。

那一刻,秦苕昉已经站立不住,她颤巍巍扶着树身,整个人的重量都支撑在这一只手上。为了支撑住身体,她死死抓住那棵树,微凉的树皮那么粗糙,因为用力,粗糙的树皮络得她手心生痛。

齐润峙被迟娜菱拉走了,衣香鬓影,杯盘交错,哄哄闹闹的声音轰鸣在耳,犹如重鼓。秦苕昉意识越来越清晰、坚定——这里呆不下去了,她只有走X千灯镇去。

秦苕昉越过人群,迷迷糊糊从迟府出来,身后的鞭炮声,锣鼓声,哄笑吵闹声一点点都远去了,秦苕昉竭力要抛开的一切都渐渐远了去。她一个人毫无奈目的走在大街上,无边无际的路遥遥地走下去,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那天,她和齐润峙面对着面,——苕昉,戴上了这块齐家祖传翡翠玉,你就是我们齐家的儿媳妇了。她擦了淡淡的蜜桃色花香粉,满面娇羞嫣红……

——苕昉,等过了这几天,我就带你回吴镇,让我娘见见你,她一定会喜欢你……那声音犹然在耳,如此清晰透彻。这一切到现在只是一个滑稽的玩笑。

秦苕昉这样无边无际地走下去,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前面横着一条江,滔滔江水,汩汩不尽。原来她走到了路的尽头,原以为是没有尽头的苦,在这里要停住了。江河茫茫,江风刺骨。秦苕昉才从病中出来的人抵挡不住,天色渐渐晚了,她却再也没有走动的力气。刺骨的风一点点浸入她的身体,她不觉缩着胳膊,蜷缩着坐到江边。

江风越来越大,一浪一浪的江水被风席卷着冲撞上岸来。一阵比一阵更强烈的寒气直逼她体内,她抱紧身体。噼噼啪啪一阵雨水击打声,是下暴雨了,她站起来,跑向江桥下去避雨。

雨越下越大,秦苕昉躲在桥墩下,却难挡刺骨瑟瑟江风的阵阵寒意。白绳子一样的雨水抽打在江面上,溅起一遍水雾,白茫茫的水雾无边无际。阻在她眼前的只有绝望,——今生今世大概在今天就完了,秦苕昉不免自嘲得笑:“也好也好,结束了也好!只是,爹,苕昉不能见你最后一面了!”

到半夜,秦苕昉终于支持不住,身子渐至麻木,疼痛消失了,什么都将消失……

第二天早上,雨虽然停了,却是个阴晦天气。朱启盛一早起来,怏怏地坐在柜台前,黄龅牙给他买的豆浆油饼他也没有吃。

“师父,你这是不是病了?

朱启盛一双眼瞪着黄龅牙,片刻才说:“黄龅牙,你喜欢个女孩子没有?”

黄龅牙笑笑说:“师父,人家姑娘一看见我的牙就跑了,我哪敢喜欢人家啊!”

朱启盛又问:“黄龅牙,你说秦苕昉此时一定很伤心吧,哎!”

“师父,我说呢,原来你是为秦姑娘啊。”黄龅牙眼珠子一转,调侃他师父道:“可是秦姑娘喜欢齐润峙,不然,您或许有机会。”黄龅牙其实也对朱起盛的独特身体有所知道,只是不敢随便说,怕挨打。

“别打岔,我是问秦苕昉现在会怎样?”朱起盛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黄龅牙的狡诈和圆滑他又如何不知道,他只是装傻保持着他做师父的尊严,这样两师徒对朱起盛以前太监身体的事情保持一直的沉默,他们对这件事情也算是有默契了。

黄龅牙翻着白眼说:“能怎样,伤心呗!”

“是啊!”朱启盛道:“黄龅牙,我今天心神不定,不想开门,不如我过江去赌馆赌一赌手气。”

黄龅牙不假思索道:“又去上次那个恒运赌馆?您上次手气那样背。”

“呸,老子还没有出门,你就说丧气话。”朱起盛一听,立起身子来。

黄龅牙害怕挨打,早躲开了。朱启盛却不理他,道:“啰嗦什么,你姥姥的,我可没有输你的钱。”朱启盛一边起身朝门外走,嘴里喝道:“走,关门。”

师徒两个出了门,朱起盛刚出门一眼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站在朱记典当行门口贼头贼脑偷看,看见他们陡然出来,似乎吓一跳,忙转过背去。

黄龅牙迟也看见了,疑问:“师父,那人好奇怪——”

朱起盛也暗自唬了一跳,想,自己最近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啊,莫非还是为以前的旧案,他这样一想,脸色黯然。

那个人见朱起盛已经注意到他,连忙加快步伐,转过一条巷子,转了弯不见了。

朱启盛心上心下,更加无心开门就业,想一阵,也得不出什么结果,道:“管他是谁,我们走。”他就吆喝着喊来一辆人力车,那人力车夫见他们要过江,起先有些犹豫,但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答应了。

他俩一路和车夫闲扯着,很快到江边。

因为要过渡,所以要等那边的船过来,他们下了车来到了江边。江风阵阵,朱启盛道:“没有想到江边这样冷……”一句话还没有完,只听黄龅牙在他身边惊叫起来:“师父,你看桥下边好像死了一个人。”

朱启盛唬了一跳,嘴里说:“什么,大惊小怪,桥下睡流浪汉是长有的事情,哪里是死人。”

黄龅牙椅着脑袋看看了,道:“不是,是,是一个女人。”

朱启盛一听是女人,也不免惊奇,回头顺着黄龅牙指的方向看,桥墩下果然像死了一个人,而且是女人。

他吩咐道:“黄龅牙,你过去看看。”

黄龅牙一听,连忙后退几步,摇手道:“不,师父,还是你看吧,我怕!”

朱启盛是大风大浪里出来的人,对于这样的场景倒吴畏惧,说:“有什么可怕的,一个死人而已。”

那个车夫听他们唠唠叨叨,心里着急自己的生意,不愿意等他们耗费时间,朱启盛只好先付给他银钱走了,他心里却自己不知道被什么牵动了似的,一定要下桥去看看清楚。

朱启盛下了桥,走近女尸,嘴里奇怪叫道:“咦,穿着体面,像是有钱人家的人。”又走近几步,女人身上湿漉漉的,半边脸也被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

黄龅牙虽然胆小,这时也跟在朱启盛屁股后面上前来看桥墩下的女人,他看了几眼,道:“咦,师父,这不会是秦苕昉吧。”

“打嘴,什么话乱说,秦苕昉怎么会死在这里。”朱启盛怒道。可是,他徒弟这样一说,他自己的思维就跟着转过去了,怎么看着真的有几分像秦苕昉呢?他心中一激,走上前,弓腰细细看,还是不能确定,他伸手拔了拔女人腮上的头发,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露在他们面前:“秦苕昉!”两人都惊呆了。

“师父,怎么回事?”黄龅牙不安地问。朱启盛没有回答他,他沉着气弯下腰去,在秦苕昉鼻息上一摸,激动道:“快,黄龅牙,秦姑娘还有一丝气息。”他急速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给她裹上,又逼着黄龅牙也脱了外衣裹到秦苕昉身上。

“黄龅牙,我们快救秦姑娘,不然,她真的要死了。”

黄龅牙被逼着脱了外衣,只穿了一件单褂,临近秋天,江风瑟瑟,黄龅牙被江风一吹,冷得两手抱着一团,颤声道:“可是,可是,师父,刚才送我们来的那辆人力车夫已经走了,这里离医院这样远,又根本叫不到车,我们怎么救她?”

朱启盛也被江风吹得牙齿打架,果断说:“我们就是背也要背着她到医院。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黄龅牙这时对秦苕昉叶充满同情之心,只是他这时比他师父冷静,考虑叶就更多一些,踌躇说““背着她去医院,她这命悬一线的样子,这样折腾,还不到医院只怕她就……”

“住嘴,少晦气话。”朱启盛怒诉道,脖颈上青筋暴露,朱起盛一颗心肉肠千段,不许别人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黄龅牙看他师父那样生气,嗫嚅道:“师父,我说的是实情,要不这样,我跑起来快,不如我先跑去青虎帮找棠继仁,叫他开汽车来救秦姑娘。”

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容不得多想,朱启盛连声叫道,“那你还呆着干嘛,快去啊,快去!”

朱启盛心中如沸油煎滚,见黄龅牙很快跑远了,心里暗暗祈祷:“苕昉,你挺一挺,棠继仁很快就会开车来救你!”他又脱下身上仅有的单褂,裹到她身上,自己坐到地上,把她轻轻抱到自己怀里……柔软冰冷的身躯,此时离他那么近。他的呼吸喷到她脸上,她的唇青紫青紫,他忍不住用自己热的唇去暖一暖她的唇,只是轻轻的一碰,倏的又马上离开。微凉微凉的一点,这就够了。

黄龅牙疾步飞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救一个命悬一线的可怜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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