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断生死

听到毛局长的问话，叶公瑾小心地摇摇头，“不是的。这四个疑点，我们反而推论出这个二号苏少卿，是真的。”

“为什么？”毛局长的目光很尖锐，盯着叶公瑾。

“因为这四个疑点推出来的结论，难以成立。我们都这么认为。”叶公瑾说。

赵明贵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圆圈，把四个疑点都圈起来，回头说：“以前，处长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所有这些疑点加起来，都抵不上二号苏少卿从中条山里跑回来这个事实。处长一语中的。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句话，中共会愚蠢到用这种方法，往我们这里派卧底吗？会吗？”

在座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也都在心里盘算着。

赵明贵继续说：“假定一号苏少卿是真的，是咱们的人。中共会派二号苏少卿来到我们这里，用这种方式，来取代一号苏少卿的位置吗，会这样吗？肯定不会的。因此，由二号苏少卿身上找出的这四个疑点，推出来的结论，恰恰就成了一号苏少卿身上的疑点，并且是唯一的疑点。如果中共不会愚蠢到用这种方法，向我们这里派卧底，则二号苏少卿为真，一号苏少卿为假，非此即彼。处长，以上就是我们分析的结果。”

叶公瑾点点头，“好，不错，分析的很有条理，线索捋得很清晰，一目了然。”他看着桌边的人，“各位看看，是不是这样，有什么遗漏没有？”

沈福明说：“赵组长，你的结论是，二号的那个跑回来的苏少卿是真的，一号的这一个是假的，是这样吗？”

赵明贵狡猾地笑了起来，“沈处长，你可以这么理解。”

“可是，”沈福明不甘心地问：“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呀？”

“沈处长，问题就在于，这个结论是推出来的，没有任何事实依据。”

石河哈哈地大笑起来，“赵组长，你可真是个滑头鬼。我说我怎么心里一直有疑惑呢。我刚才听着你的分析，好像有两个结论嘛。一个结论是，两人都有疑点，都不可信，是不是？第二个结论是，从二号苏少卿的疑点中推论出一句话，就是说，中共不会用这种方法向我们这里派卧底，于是认定二号苏少卿为真，一号苏少卿为假，是不是？那你得出的，到底是哪一个结论？”

赵明贵笑着说：“石教官真是叫人佩服。我的分析结果，其实就是，不知道谁为真，不知道谁为假。这要由处长做出决定。”

桌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叶公瑾也笑了，“你让我做决定，总要给我一个可以做决定的东西吧。”

赵明贵又站了起来，“处长，我可以给你一个做决定的东西，但其实，有也等于没有。你要听吗？”

“你说说看，也让大家听一听。”叶公瑾向赵明贵挥挥手。

“处长，根据我的分析结果，您可以有三个选择，决定她们的生死。”

桌边人的脸色，顿时都严肃起来。

这个时候，毛局长的办公室里也很安静。毛局长和叶公瑾坐在桌子的两边，互相注视着。

当需要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时，即使是毛局长，即使是叶公瑾，也会慎重一些。因为其中还关系他们的声誉和威望。

毛局长平静地点点头，“公瑾，你说一说吧。”

叶公瑾轻声说：“局长，我考虑再三，我可以有四种选择，从中选择其一。”

“四种选择？哪四种，你说给我听听。”

二处的会议室里很安静，所有的人都注意地看着赵明贵。

赵明贵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人，伸出三个手指说：“处长，你可以有三种选择。第一个选择，留一号，去二号。这叫用熟不用生。毕竟一号苏少卿已经在咱们这里干了半年多，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而二号苏少卿又有那么多的疑点，是不是？”

叶公瑾向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个选择，是留二号，去一号。这叫用真不用假。二号苏少卿身上的疑点，间接证明一号苏少卿为假。虽然没有证据，但这是一个选择。”

叶公瑾再次点头。

赵明贵接着说：“这第三个选择，是两个全不留。这叫疑人不用。保密局这样的单位，怎么可以使用有疑点的人呢？所以，必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就是你给我的三种选择？”叶公瑾问。

“是。”赵明贵又补充一句，“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叶公瑾大笑起来，“你们看看，明贵给了我三个选择，可说了等于没说。你们几位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给我？”

在座的人互相看着，都提不出更好的建议。

赵明贵：“处长，只有这三种选择，留一去二，留二去一，或者，两个全去。”

毛局长看着对面的叶公瑾，沉吟地点点头，“好，这是三种选择了。那么，第四种选择是什么？”

叶公瑾平静地看着他，轻声说：“局长，两个苏少卿，我想都留下。”

毛局长抬头盯着他，“公谨，你在开玩笑吧？”

叶公瑾：“不敢，军中无戏言。”

二处会议室里很安静。叶公瑾静静地思索着，也在心里权衡着。

赵明贵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说：“处长，我想再补充几句。在你做决定之前，有两个因素，要考虑一下。第一个是中统因素。苏少卿在中统干了五六年，她现在和中统还有多深的关系，我们不知道。在这件事里，有没有中统的影子，我们也不知道。第二个因素是，反间计。一号苏少卿在你的手下干得不错，抓了不少共党分子。于是中共派出一个不要命的，硬说一号苏少卿是假的，叫你用不成，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公瑾看着他，点点头，“虽说有点匪夷所思，但也不得不考虑呀。”

毛局长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公谨，这个说法，确实有点匪夷所思，但也该考虑进去。但是，你的两个全留下的理由，还是不充分，我无法同意你的选择。”

叶公瑾恳求地说：“局长，请您坐下来，听我再说一番道理给您听。”

毛局长在桌旁坐下来，“好，你说吧，看你能不能说服我。”

叶公瑾伸出两个手指，“局长，我们先假设，这两个苏少卿，其中有一个是中共派来的卧底。那么，中共为什么要往我这里派卧底呢？”

毛局长哈哈一笑，“看你这话问的。”

叶公瑾也笑了，“他们的目的，当然是要从我们这里获取情报。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因为在我这里，没有中共的卧底。对不对？如果有的话，他们还要费那么大的劲，往我这里派卧底吗？是不是这个道理？”

毛局长点点头，“这个有点道理，你接着说。”

叶公瑾继续说：“这是第一。第二，如果我们把这两个苏少卿都处理掉，或者把她们都调离保密局，会怎么样？中共还会继续向我们这里派卧底。那时，我们就未必知道谁是卧底了。第三，如果在我们这里发生了泄密、走露风声，或者发生其他任何事，我们的怀疑范围会非常小，只要注意这两个苏少卿就可以了。第四，这两个苏少卿在特工这一行里，都是顶尖高手，她们一定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们会千方百计证明自己是真的，她们就会千方百计干出成绩来，抓更多的共党分子。她们也会千方百计去证明另一个是假的，替我们找出那个卧底来。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局长，您说呢？”

毛局长笑了笑，“你说的这些都是狡辩，其实你是舍不得这两个人。”

叶公瑾也笑了，“还是局长看得透彻。还有最后一点，这最后一点是一个悖论。假设这两个苏少卿中间，有一个是共党，就说明我二处这支队伍是纯洁的。假设这两个苏少卿都不是共党，我们这个队伍的纯洁性就有点疑问了。毕竟还有一个中统因素和一个反间因素，请局长深思。”

毛局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公瑾，你对这两个人的监控，必须十分周密。”

叶公瑾立刻说：“请局长放心，我一定会做到这一点的。”

毛局长想了一下，又抬头说：“公瑾，到了关键的时候，这两个苏少卿，你只能留下一个。你明白吗？”

叶公瑾一点头，“我明白。”

在二处会议室里，叶公瑾面带微笑，看着桌边的人，“各位，咱们在这里讨论过的种种理由，我也都向局长做了汇报，并且向毛局长提出了我的建议。我告诉各位，毛局长已经同意了我的选择。两个苏少卿，全都留下。”

桌边的人，都惊愕万分地看着叶公瑾。

叶公瑾接着说：“两个苏少卿都解除软禁。一号苏少卿恢复原职，仍为二组组长。二号苏少卿，暂时先放在行动一组，由云发负责。对这两个苏少卿的监控，云发、明贵，还有俊杰，你们三个人都要负起责任来，布置的严密一些。有任何情况，都要立刻向我汇报。”

赵明贵、程云发等人，都严肃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