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爱恋

胡栋梁的日子过得很寂寞。条件好了,吃好的,穿的也不破。就是没有自己想干事情的自由。胡栋梁每天就是学习学习,不学习就没有出路。后爹武干部的脸色不好看,每天扫大街回来,也不跟胡栋梁说话,只有杜玉莲喊胡闹的时候,武干部断喝一声,还叫胡闹?我说过多少次了,叫胡栋梁。

渐渐的,连胡闹自己也忘了自己叫胡闹了,补习班里报的名字叫胡栋梁,户口本上也改成了胡栋梁。胡栋梁彻底取代了胡闹。

胡栋梁正是青春期的时候,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武干部的女儿武桂枝回来了。

这叫全家人感觉很棘手。那天,大家正在吃晚饭,胡栋梁汇报完了考试成绩。武干部感觉很满意。这个时候门响了,有人在敲门。胡栋梁去给开了,见外面站着一个面色憔悴的年轻女人。胡栋梁问,你找谁?那女人就是武桂枝,瞪一眼胡栋梁,说,这是我家,我找谁?我找我爹,我找我自己。我还想问你呢,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武干部出来看了,拉开了俩人的争吵。

武桂枝没客气,上桌吃饭。盯着杜玉莲的眼神里满是怒火。武桂枝说,就是你把我娘逼死的。我娘是上吊死的,死的时候舌头当啷外面这么长。武桂枝拿筷子比量着娘舌头的长度。杜玉莲有些不适应,显得很尴尬。武桂枝叫武干部爹,胡栋梁知道这就是武干部柜子里相片上的女儿了。武桂枝吃完饭,抹把嘴巴。跟武干部说,爹,你姑爷找到了。

武桂枝的男人三年前武斗失踪了,一直不知道去哪了。武干部叹口气说,残了?武桂枝回答得很干脆,摇头说,没,死了。骨灰都拿回来了。武干部沉默一下,说,我早就说过,不要出去胡闹,不要出去胡闹,不听我的,还说我老朽了跟不上革命形势了。唉。

武桂枝抹把眼泪说,爹,说那些也没有用处了。事情都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还得好好活着,该玩女人就玩女人,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是不是啊爹?

武干部忍住,始终没有跟女儿发怒。毕竟,前妻的死跟自己有关,武干部安慰了一气女儿,问,你跟他也没个孩子,以后有啥打算?武桂枝伸个懒腰说,跟他妈整不到一块去,老屄货难伺候,家里的小姑子也容不下我,闹分家了,我回来跟爹过了,这辈子也不改嫁了。我都想明白了。爹,我在哪睡觉啊?

在哪睡觉真成了问题。就两间可以睡觉的房子,四个人,坐着,都不说话。武干部还是不能继续沉默了,跟杜玉莲商量怎么面对现实。杜玉莲心里不高兴,这是怎么说的,有了新房子了,却马上感觉没办法处理的麻烦出现了。要是知道武干部的女儿还要回来住,自己也不该改嫁给武干部。后爹不好当,后妈就容易当吗?武桂枝是跟自己的老婆婆过不到一起回来的,跟我们娘俩就能够过到一起吗?

可是,不表态也不成。杜玉莲就快速地想了办法出来。说,在胡栋梁那屋中间加道布帘,都是一家人也没有啥避讳的。正好咱那屋子里还有一张旧床,胡栋梁是弟弟,就睡小床吧。武干部想想也是。征求胡栋梁和武桂枝的意见。武桂枝不说话,出去,把早就放在门口的行李拽进来,看杜玉莲手忙脚乱地挂布帘。问胡栋梁,喂,你睡里面还是外面。胡栋梁指门口。武桂枝就拖着行李进去,转身出来说,里面的是小床,你给我换过来。对了,你睡觉打呼噜吗,磨牙吗?我神经衰弱,你有这样毛病的话可不行。还有,你睡觉不准脱衣服,晚上不准到我这边来。你听见没有啊?

自从武桂枝回到家里以后,很多矛盾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杜玉莲欲哭无泪,撤不了走不起,左右逢源,努力维护着这个家。武桂枝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把一个武干部前妻的遗像摆在了武干部的房间里。还上香磕头,满嘴嘟囔词。杜玉莲无可奈何,也不敢训斥,等武干部扫大街回来诉苦。武干部回来,也拿武桂枝没办法。晚上睡觉的时候,香火还忽闪忽闪的,武干部上到杜玉莲的身子上来,抬眼看到了墙上前妻的微笑,底下立时就软了。不甘心,努力半天也没硬起来。杜玉莲抱着武干部好一顿安慰,看着那遗像心里也发毛。

不能说武桂枝的毛病,说了,家里就得吵架。忍着吧。武干部讨好女儿,很快就给武桂枝在街道找到了工作,跟李海生一个厂子。胡栋梁听他们议论找工作上班的时候,心里就生气,觉得还是干爹偏心。叫自己整天念书念书,却不肯帮忙给自己找工作上班。要是自己去上班,跟李海生分在一个厂子,那整个厂子就得是李海生和自己说得算了。武桂枝上班了,情况略有好转。自己挣钱了,也知道往家里买东西了。有时候也给胡栋梁吃,胡栋梁别着脸不看武桂枝,觉得这个女人不好。抽空就跟李海生说了,李海生吃惊,拍大腿,说芝麻粒掉进针眼里去了,咋就这么巧呢。世界真大,无奇不有。那个骚货武桂枝还是你干姐姐,你说吧,我咋治她。胡栋梁说,你给她赶紧找个婆家,从我们家搬出去,这女的烦死人了,晚上睡觉磨牙,吓人,嘎吧响。李海生坏笑,说,哪天我给你弄点迷魂药,给她闻了,晚上你就到她身上去睡一下,知道知道女人是啥玩意了。

胡栋梁嘴上骂了李海生一句,心里却在想,迷魂药是啥东西呢?晚上睡觉,胡栋梁就偷偷往布帘那边看,武桂枝穿着条小背心小裤衩,扭扭哒哒地在她那边臭美。胡栋梁就欠了身子看,不防备武桂枝出来,骂,小狗头,你瞅啥?

胡栋梁心里一直记恨武干部,这些年,武干部对自己的摧残越来越叫人忍无可忍,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胡栋梁心想,这个老东西,咋不早死了呢。有一次,胡栋梁无意听到的事情,是王小燕跟李海生说的,武干部早晚都得去县里上班,武干部的子女以后会接班的。胡栋梁心想,假如武干部这个时候不能上班了,自己马上不就能够接班不用再去念书了吗?

可是,怎么才能叫武干部不能上班呢?胡栋梁动了很多脑筋,后来,胡栋梁在胡同里发现了一只老鼠。这只老鼠吃了老鼠药了,看样子吃得不多,摇椅晃地走,胡栋梁过来也不害怕。头重脚轻地扎了过来,吓了胡栋梁一跳。胡栋梁闪开这只老鼠,看它钻到草丛里去。胡栋梁的脑子里就突然闪现了一个罪恶的念头。胡栋梁想,要是给武干部也吃上适量的老鼠药,武干部不也像这只老鼠一样了吗。只要不能好好走路了,武干部就不能上班扫大街了。胡栋梁的出头之日不就来了吗。

胡栋梁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兴奋不已,找来了老鼠药,伺机下手。机会一直没来,胡栋梁等得心焦,念书真是很没有意思,还要考试。武桂枝一直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胡栋梁一直忍耐着。武干部每天凌晨起来,出去打扫完大街的时候天才亮。杜玉莲心疼武干部辛苦,就头天晚上给武干部在锅里留好饭菜。凌晨起来揭开锅盖,饭菜还不凉。武干部就每天早上先按照杜玉莲的嘱咐吃一口饭菜。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出去扫大街就能御寒。

胡栋梁找准了规律,就把半包老鼠药握在手心里,悄悄掀开锅盖,往一碗高粱米粥里倒。想都倒进去,怕药量大了,就犹豫一下,减半。做完这一切,胡栋梁的心怦怦直跳。钻回自己的被窝,心惊肉跳。睡过去了,做的都是噩梦。还在半夜的时候吓醒了一次,武桂枝点着了灯,出去撒尿,从胡栋梁身边路过,吓了一跳。死盯着胡闹瞅半天,胡闹吓得蒙上被子不敢看她。

胡栋梁再睡,睡过了,天大亮了。起来,见武桂枝在收拾头发臭美。胡栋梁急着进厨房,看到那碗粥不见了。胡栋梁转身进武干部的房间,都不在。胡栋梁心想,武干部现在该在街上犯药了,像那只滑稽的老鼠一样在走猫步吧。

胡栋梁鬼鬼祟祟地去街上看,却见武干部扛着扫帚没事一样回来了。胡栋梁愣了愣,吓得汗毛孔发炸,急急往回跑。喊娘,娘不在,问武桂枝,武桂枝盯着胡闹说,刚吃了粥出去了。胡栋梁的心哆嗦了一下,脸色铁青,跑了出去。就听见街上有人喊,武干部,武干部,你家栋梁娘口吐白沫犯病了。

胡栋梁的脑子“嗡”地一下,胡栋梁眼前黑了一下,喊了声娘。瘫坐在了地上,站不起来了。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杜玉莲脱离了生命危险,却坐下了后遗症。身体每况愈下,迷糊头晕恶心的感觉一直有。武干部一直纳闷医院的诊断是否正确,吵着说咱家根本就没有老鼠药,哪里会是老鼠药中毒。杜玉莲一直不讲话,也不看胡栋梁。武干部再吵,杜玉莲就说,可能是食物中毒,症状差不多吧。杜玉莲压着,这件事情在这个家里像没发生一样。这年的秋天,武干部去县里上班了,官做得很大,政府还有车接送。武干部坐了两次,不习惯,就取消了特权。走着上班,还能够顺便看看清扫好几年的大街,跟那些伙计打个招呼什么的。

自从中毒以后,杜玉莲就再也没有笑过。胡栋梁也变得沉默起来,不敢正视娘的眼睛。一心在学习了。晚上很晚都不睡,武桂枝还为此抗议胡栋梁点灯遨油浪费钱。抗议无效,武干部旗帜鲜明支持胡栋梁的改邪归正。

这年师范恢复了招生考试,没有谁看好胡栋梁。武干部也没有给胡栋梁报名,觉得胡栋梁一直不认真学习,这次考试的竞争很强,没有可能考上的。毕竟胡栋梁着调的时间短。胡栋梁自己找到县政府去,到武干部的办公室,说想参加考试。武干部打量胡栋梁半天,觉得这段时间,这个孩子确实出息了,尤其是杜玉莲出院以后,胡栋梁变得懂事了很多。不骂人打架了,知道学习用功了。最显着的变化是胡栋梁晚上学习用功,眼睛近视了。现在配上了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武干部就点头,给教委那边打电话。说报名日期过没过,自己有个亲戚的孩子想考试,给个机会,不用照顾,就凭自己的本事考。

胡栋梁叫人不可思议地再次拿了第一,录取通知书就摆在桌子上。杜玉莲欣慰,看着胡栋梁,眼睛里有润润的东西在闪耀。武干部心情上佳,打酒买肉,给胡栋梁庆贺。武桂枝自从公布成绩以后就刮目相看胡栋梁了。还逼着胡栋梁叫自己姐姐。给胡栋梁买了礼物,一个黄皮的日记本。

武干部很感慨,充分肯定了胡栋梁的努力没有白费。希望胡栋梁去师范好好学习。因为有应酬,武干部带着杜玉莲出门,说是半夜才能回来。

家里就剩下了胡栋梁和武桂枝。胡栋梁喝了点酒,身子燥热。躺在床上睡不着,武桂枝在那边“哗啦啦”洗头,洗完头还擦洗身子。胡栋梁想不看,努力半天也做不到。偷着看,发现武桂枝更加放肆了,在布帘那边哼着歌解开了上衣,后来脱下来洗起来。胡栋梁热血膨胀,受不了。一把拽下布帘,武桂枝吓得“啊”了一声。身子下面的裙子就掉了下来,整个暴露在胡闹的面前。胡栋梁看着武桂枝,眼睛里着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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