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挚爱

杜玉莲从昏迷中醒过来,窗外的阳光照射到雪白的墙壁上,刺人眼睛。杜玉莲身体很虚弱,这些天一直昏昏沉沉的。房子被胡闹炸没,彻底炸掉了杜玉莲对生活的信心。这些年苦吧苦业地攒啊挣啊,到头来还不是没挣过一场灾难。人啊,啥时候能活得不受命运的束缚和羁绊,那是很难的事情。命里给你定下的事情,你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的。到医院抢救过来,却意外检查出了另外的病痛。杜玉莲很惊讶,这些病一直隐藏在自己的身体深处,一直伴随着自己,一直都没有发觉。这次,趁杜玉莲倒下以后一起找上门来了。有点幸灾乐祸趁火打劫的意味在里面。如果没有武干部,杜玉莲此刻还会躺在这满屋暖暖的阳光里吗?杜玉莲不敢想象,想起武干部,杜玉莲的心里就荡起层层的涟漪来。这些涟漪有时候是杜玉莲自己不相信的,它们慢慢地从远方扩散过来,叫杜玉莲捕捉不到飘忽不定,却有时候清晰地撞击在心里。

在杜玉莲原来的心里,武干部就是一个男人而已。杜玉莲跟过的男人多了,武干部跟别的男人不同的是,每次做完那件事情以后都要吸烟,狠狠地吸,吸完烟,武干部还要继续披挂上阵。男人吗,都是一种占有欲强烈的动物,女人的身体是他们证明自己的战场。在征服与反征服的过程中,男人得到了满足。而女人呢,就是一味地被动动物吗?每次男人在身上来回地做那些千篇一律的动作时,杜玉莲的心里却在冷笑。杜玉莲在男人瘫痪的一刹那感觉到了自己的高傲和自豪,那也是一种征服和胜利。在这次事件之前,杜玉莲没有对武干部动过如此温暖的情愫。就算武干部被郑干部批斗,就算武干部被民兵带走,杜玉莲都眼窝很深地看待这件事情,好像与自己并无太大关系。武干部走了,还有郑干部,郑干部走了,还有徐干部,男干部不死绝了,杜玉莲就能够游刃有余地用自己的身体换来那些富足。而那些具体的富足标志就是自己家的四间房子。四间瓦房,都是口挪肚攒,包括脱衣叉腿叫男人进出的代价换来的。而这一切,就在一瞬间像一场肥皂泡沫不复存在。

杜玉莲在那一刹那认识到,人生只不过是一场虚空,一个幻像而已,每个人其实只活在当下。努力搜寻生命里的温暖和疼痛,只有这些温暖和疼痛才是最具体最质感的,显得弥足珍贵,灿烂永恒。就如武干部走的时候,说的那几个字,叫杜玉莲洒了一路的眼泪。杜玉莲用自己的脚踢飞自己的眼泪,却不肯留给别人看。踢飞了,就彻底消失了,那时候,杜玉莲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如此真挚的情愫,不相信自己真的会被感动。睡过一晚,醒过来,太阳还是那个太阳,生活不会改变什么。武干部走了,再没有了音信,郑干部来了,还是要进入自己的身体,寻找他想要的东西。都没有发生任何质的改变,男人还是男人,本性的东西,有他自己存在的理由。杜玉莲原谅了他们的劣迹,也就如同原谅了自己的身体。

武干部托队长高玉大传的口信,杜玉莲轻描淡写地骂过一句。那句话杜玉莲说得很平静,可是在杜玉莲的心里,却产生了不一般的感觉。像温暖的潮水,慢慢慢慢地从远处涌来,不可逆挡,也不可阻拦。杜玉莲眼看着这些暖浪撞击自己坚硬的心灵堤坝,一点一点被撞毁。白面分回来了,杜玉莲一路走得恍恍惚惚,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心竟然有点疼了。郑干部是最后一个进入杜玉莲身体的男人,把肥硕的男人身子掀开,杜玉莲裸身坐在葵花地里,开始对男人有了排斥,厌恶他们的一切,杜玉莲站起来,裸着身子当着全村那么多人的面,一件一件穿好衣服,仰着头走出葵花地。出了葵花地,杜玉莲就笑了,杜玉莲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不管那个男人现在在哪,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杜玉莲就是你的了。

高玉大想了很久,觉得应该告诉武干部杜玉莲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谁能够救治杜玉莲了。高玉大出了医院就去打听武干部的下落,见到武干部就说了一句话,杜玉莲在县里的医院呢,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武干部拿钱给杜玉莲治病,杜玉莲醒来后就知道了。武干部变得苍老了许多,皱纹也多了。武干部拉着杜玉莲的手,轻轻地呼唤杜玉莲的名字。杜玉莲睁眼,两抹热泪第一次在男人的面前滚了出来。武干部说,出院以后,咱们结婚吧,过些日子,我去把胡闹接上来。叫胡闹上学读书。杜玉莲点头,心累了,被武干部的温情软化了。而武干部更喜欢杜玉莲像个女人一样软弱。过去,在武干部的心里,杜玉莲一直太强悍了,即使做那件事情的时候,杜玉莲每次也不愿意被武干部顺利地征服。而这些,恰恰也是武干部爱上杜玉莲的原因。

武干部为这种失去理智的爱是付出沉重代价的,女儿和女婿反对,老婆察觉到了武干部的私情以后更是越闹越凶。而武干部却不能自拔,马耳朵沟在别的干部心里是荒凉闭塞落后,而在武干部的心里确是举足轻重,一片世外的桃花源。武干部有些离不开那里了,是因为他习惯了那里的山山水水,习惯了那个女人的笑声和身子的味道。老婆忍无可忍,把事情向上级反应,这样的结果其实伤害的不只是武干部一个人。老婆为此付出的伤痛更深,伤害更大。看着武干部由原来仪表堂堂春风得意的干部,变成了邋遢佝偻着身子淘大粪拉粪车的模样,老婆是最先忏悔的最先崩溃的。武干部变得沉默寡言,跟老婆说,这下你解恨了吧,这也不是你最想看到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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