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书香
马大志父亲去世，秋月是哭得最伤心的。马大志进了院子，秋月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拉住马大志的手不松开。秋月埋怨马大志，大志哥，你咋刚回来啊？干爹想看你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马大志听了秋月这么说，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马志远的尸体已经停放在了屋子地下。村里的乡亲们已经在院子里开始搭设灵棚。队长高玉大坐在院子里喝热水，接连喝掉三碗水，朝老婆瞪眼，没干的啊，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胸了。这稀得溜的，一泡尿就尿出去了，能顶饱啊？
马大志看了马志远最后一眼，看到马志远消瘦得不成样子了。原来那个心目里高大的父亲，现在只剩下几十斤，像风干了一样躺在那里。秋月陪着马大志又哭了一场，马大志嚎哭的时候，高玉大连续扒拉掉五碗高粱米干饭。高玉大实在是饿坏了，吃完饭的高玉大，打着饱嗝说，马大志，离你爹远点，还有秋月，都别把眼泪掉在马老师身上。掉身上，你爹在那面住的房子会漏水。还有啊，这辈子你们做梦再也不会梦见你爹了。
秋月止了哭声，拉马大志出来。秋月说，哥，家里的事情你不在家，我都替你做主了。你不怪我吧。马大志感激地看着秋月说，秋月，你受累了，都是我不好。叫我爹寒心了。秋月扑进马大志的怀抱，不知道哪来的委屈，哥俩再次哭了起来。高玉大吃饱喝足，走过来喊马大志，马大志，人死不能复生，你爹死了也是好事，这回能跟你娘团聚了。你们还小，很多事情我们就给你做主了。你爹教书这么些年，是咱方圆几十里地的大恩人呢。我跟乡亲们碰了下头，虽然是病死，不是喜丧。但丧事还要办得体面，花销啥的，不用你们操心。村里给解决了的就尽量给你们解决。只要你马大志节哀，化悲痛为力量，好好扎根在咱马耳朵沟，了却你爹的心愿，比啥都强。
秋月拿出了几块钱来，对高玉大说，孝布还是我们做儿女的出钱扯，要不叫外人笑话。高玉大佩服地看了一眼秋月，叹口气说，马老师啊马老师，你真是好福气。儿子争气，学习好。干姑娘这么懂事理，难得啊。这样吧，凡是来吊唁的人，都给孝布，供销社有“白大尺”，吴旺达在那卖货，多弄几尺布票来。回头，生产队给出这个钱。二面呢，二面，赶车去供销社。
二面扛着镐头铁锹往外走，听见高玉大喊，赶紧说，我不去，那鬼地方老也叫背语录，我一害怕就好紧张。我还是上山“打场子”吧。高玉大想想也是，叫二面去被红卫兵截住真就麻烦了。就换了别人安排去买孝布。
秋月麻利地打开厢房门，找出了半袋高粱米，跟大面抬着出来。看高玉大，干爹家就剩下这些高粱米了，要是放三天的话就不够吃了，哥，你回家把咱家的高粱米扛来，先给大家伙吃着。大面为难，看一眼秋月，小声说，秋月，那咱家吃啥？秋月板着脸，看着大面不说话。大面最怕妹子的眼睛，死盯着自己不挪地方。就求饶似地说，行，行，你别瞅我，我心里发毛。我去扛，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你想吃咱娘的大腿，我这就给你拧下来，我豁出来不孝顺了。
大面不大一会儿就扛了自己家的高粱米进来，往地下一放，“呼哧”“呼哧”喘粗气闹情绪。秋月赌气地看着大面，说，哥，娘的大腿拧来了吗？大面愣了下，看妹子的脸色不好，不敢再说别的，小声说，我是为你着想，都给了马大志，看你拿啥给我们做饭吃。秋月说，这不用你管，你现在就上山，跟二面一起给我干爹“打场子”，上点心，长点眼色，看住了“场子”。我干爹喜欢亮堂。
丧事必须要吃豆腐的，秋月找出来了黄豆，安排人去做豆腐。粉条不多了，秋月没有钱买，正愁着呢，高玉大叫人扛来了一大捆子地瓜粉条。去年生产队开粉坊，剩下的粉条都在库房里存着呢。高玉大嘱咐，多做，随便吃，生产队全部供应了。事情在高玉大和秋月的安排下，料理得有条不紊。马大志一直傻看着，帮不上手，也不知道怎么做。高玉大就说，马大志，你也别干呆着，你识文断字，给你爹写挽联，别人整不了这个。马大志就找了纸和笔，想了想写了一幅挽联来：
一生心性厚祖德无穷千秋常祀典
百世子孙贤儿孙百代万古绍书香
队长高玉大端详半天，说好好，字写得好，词不明白啥意思。应该再简单点，你看灶王爷的对子，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好懂。马大志编不出那样的词来，高玉大说，要不这样，换成：走了马志远，换来马大志。这多明白好懂啊。横批是：子承父业，顺利接班。咱马耳朵沟的学校有救了。
马大志不说话，高玉大就多了心眼。留意观察一下马大志，高玉大的心里就明白了，这个马大志，看来心还野着呢。高玉大就找时间多睡了一会儿，攒足了精神对付马大志。高玉大特意喊了秀锁和几个大点的学生，叫他们轮流值班，看住马大志。马大志还蒙在鼓里呢，自从他写挽联不说话开始，他的一举一动就受到了监视。
“打场子”就是给死人挖坟坑，二面喜欢这个活计。坑也不用深挖，阴阳先生定好了位置，就挖个浅坑在那。打好了“场子”，需要人看着，在山上呆着就有了更好的待遇。山下要送酒送菜，还要送饼干。二面喜欢吃，挖半道的时候，大面来了，大面来了就带来了秋月的指示。大面说，你姐说，给她干爹打场子，我说的算，你一切行动都得听我的。二面不信，要回家问秋月。大面说，你姐说了，给她干爹的场子要好好打。宽敞亮堂，大志娘的坟也要移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