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痴人说梦
舞莲此人心性最是无常,那张稚嫩的脸庞下的心思更是阴暗。只见她无意地晃动着手腕,清脆的铜铃声响起。
舞莲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这时几只灰溜溜的老鼠从外头爬了进来,紧接着几条吐着信子的蛇。
“啊!” “啊!”
几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妧儿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把桌上的东西朝那几个东西砸去。并嚷嚷着驱赶它们:“走开!”
另一个婢子已拉着和昭躲到了角落,一时间狭小的竹屋里热闹非凡。
舞莲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出闹剧,并出言讥讽道:“乡野陋室,蛇虫鼠蚁爬进来也是有的。好在都是无毒的,你们这些贵人不必太过惊慌。”
独孤慕语刚走出门外,便见一众侍卫神色匆匆地往正屋里跑去。想来那个公主又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她这样想着脚步依旧是不急不缓地。
走到门口时她看到的是乱糟糟的一团,几只老鼠正在屋里四处乱窜,挤着一屋子的奴才正在驱赶。
那和昭公主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而座上的舞莲倒笑得合不拢嘴的。谁是谁非她是没有这个闲心去判别的,只是这里头乱成了一锅粥,她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好?
舞莲这时也看到了她,并示意她进去。这时那些个东西突然从里头窜了出来,就从她的身旁爬了过去。那一刻她的心中也免不了恶寒一阵。
这一场闹剧可算是收了场,李嫂也准备好了膳食端进来。
只是那和昭公主迟迟不落筷,兴许是餐食简陋的缘故吧!她和舞莲可都伺候不了这个金贵主,便都吃了起来。
突然和昭把手中的银筷拍到了木桌上,以严峻非常的语气说:“粗食淡饭本公主也都忍了,只是这吃食都是些什么!”
她和舞莲齐齐抬起眼看着桌上的吃食,清粥小菜,又有何不妥?舞莲最是看不惯和昭这些贵族做派,淡淡地说道:“公主金贵吃不惯那也不勉强,请移步吧!”
和昭似乎是和舞莲较上了劲,便硬着头皮舀了粥送入口中。这才刚入口她便露出了嫌恶的神色道:“莫不是你们连食盐也吃不起了,如此寡淡无味如何入口!”
吴国地处北界终年寒冷,吃食也是大不相同的,单就咸淡这一点就和地处南届的魏国无从峭。
“淡吗?”舞莲看着她问道。
如此这番咸淡正宜,她自然不觉得淡,便摇摇头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公主若是觉得寡淡加些食盐添添味即可。”
那妧儿便拿起那碗粥递到了她的面前道:“那你便拿去添味吧!”
“你这小蹄子好大的口气!”舞莲瞧着那妧儿说道。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独孤慕语默声接过了那碗热粥。舞莲更是惊讶不已,她更加怀疑这失忆症会变了心性。
她小心地捧着那粥回厨房让李嫂添了盐又滚开了才端回去。舞莲就坐在和昭公主旁边,自然清楚地看到了妧儿那小蹄子的动作。
可事情却并未照她设想的进行,眼见着独孤慕语手中冒着热气的粥就往舞莲扑去。
所幸她及时地歪了一下手腕,“乓啷”的一声响后,粥倒了一地。而她的前额却磕到了桌角,尖锐的疼痛传来。
眩晕感往四面八方袭来,一个清隽的面孔从她的脑中一闪而过。心底处的那股绞痛又攀了上来,一如她每夜缠绵的噩梦时一样。那痛叫她窒息,眼泪扑簌簌地往外流去。
她只听到了舞莲大声唤着她,眼前被黑了过去。
舞莲手忙脚乱地撑起独孤慕语的身体,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惊慌失措。舞莲心里怕极了,当她探好了脉之后那口吊着的气才算是下来了。
那和昭始终在一侧看着,脸上也是担忧的神色。和昭只是常常见到禤逸独自远出,知晓他是来此,好奇心驱使她就偷偷过来了。她只是想知道禤逸藏了什么人在这,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禤逸的未婚妻!
她想当然地以为舞莲就是那个人,便默认了妧儿的行为。她鬼迷心窍了才会做这种事,她居然忘了这个棋子是一个有孕之人,行差走错就是一尸两命。
和昭紧张不已,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小声地抽泣着。舞莲抬起眼看着她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收起你虚伪的面孔。”
“她,她没事吧!”和昭小声问道。
“小庙奉不起你这尊大佛,滚!”舞莲没有回答她,眼神阴沉地说道。
那妧儿心浮气躁又护主,便大声呵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还轮不到你这贱婢和我说话!”舞莲狠厉地应道,眼神更是冰冷无比。“好歹?你这贱婢心思狠毒故意绊倒她,你们主仆二人知道什么是好歹吗?”
“此事便是我的错,公主可是陛下之女,你这村妇胆大包天竟敢以下犯上。”那妧儿狗仗人势不依不饶地。
只见舞莲缓缓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往妧儿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响。那妧儿捂着脸泪眼汪汪地看着和昭。
舞莲眼神如淬了毒一般看着和昭道:“奴才犯错是主子管教不善,该打!可你们公主是千金之躯,这一巴掌你受也得受着,不受也得受着!”
“姑娘教训的是!”和昭倒不偏袒妧儿,满是歉意得问道:“不知这位独孤夫人如何了?”
“母子君安,请吧!”舞莲冷冷地下着逐客令。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和昭又有何脸面继续留下下去。走出了竹屋后妧儿捂着红肿的脸愤恨地说道:“粗鄙妇人,公主您都如此礼敬她们了,还是如此不识抬举。”
和昭看着她冷声道:“妧儿!管好你这张嘴,若是今日那人有了个好歹我看你如何担待地住!”
“再不济便是一尸两命罢了,不过是个乡野妇人,公主您还决断不了她的生死吗!”妧儿依旧不服气地嘟囔着。
“荒唐!”和昭大声地呵斥着妧儿。
妧儿自幼便伺候着她,和昭素来纵容她,从不轻易责怪,这才使得她越发无法无天了!今日竟还生出如此恶毒的邪念,和昭指着另一个侍婢道:“熙儿,今日起由你来贴身伺候。妧儿心性难定不服管教,即日起不用跟着伺候了,回宫后你就去司宝阁当值。”
妧儿顿时跪下来哭喊着求和昭原谅,可和昭显然是铁了心了。车轴骨碌碌地驶动,妧儿一时也顾不得哭了,急忙爬起来跟上去。
这一众人可算离开了,竹屋才算是恢复了平静。舞莲坐在椅上把玩着一条白蛇,脸上的神情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她总是有着不符合她这个外貌的眼神,极富穿透力的眼神。
她原以为独孤慕语的身手是不会中了这个小把戏,偏偏事与愿违。任凭她活了这么些岁月,失忆症的人她独独见过独孤慕语,个中症状她也理不清。
独孤慕语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也是一个重复的梦。依旧是那个血腥的沙场,但是她眼前的黄沙退散了。她看清了马背上的人,那人有着一张完美绝伦的面孔。每一处都像精心雕刻的一样,她最记得那双眼,只看一眼就忘不掉。
那是一双广袤无垠的眼,又像是无底的深渊,深深地刻在那张冷峻的脸上,她似乎深深地沉沦在其中了。她只想走近他,接近他,触摸他,占有他。
就下一刻,她就够到了他的脸颊,却被什么往外拉扯着。她再看到的就是一顶素白的纱幔,以及床沿边的两个人。
心如擂鼓,砰砰直跳,她知道是梦里的那个男人,那个有着致命诱惑的男人,她庆幸她还清楚地记得他的样子。她看着他们怅然所失的样子:“咫尺之遥~”
“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舞莲问道。
见她摇摇头,禤逸的神情更是复杂不已。他说道:“那你歇着吧!”说着他便和舞莲一道走出去了。
如此才好,她才好将那个面孔刻到心里。心头突然涌起了一个想法,她的脚已经穿好了鞋并走到了桌前。
她翻出了一张宣纸和笔墨,生疏又熟练地勾勒出一个轮廓,然后是五官和乌发。一切都似曾相识,似乎有人手把手教过她作画。
李嫂端着安胎药进来时她正好落下了最后一笔,脸上挂着满足的笑。这是李嫂头一次见到她展颜,自然也跟着欢喜。
“夫人画的什么?能让我看看吗?”李嫂放下托盘说道。
独孤慕语十分乐意地说道:“你瞧瞧吧!看看可认识这个人?”
李嫂凑上去看,只见纸上描着一个气宇非凡的男子,剑眉威凛,眼眸深沉。身着铠甲,手持长剑,看样子是一个将军。
李嫂先是摇头道不识得,而后赞赏道:“夫人描的这将军气宇轩昂,是我除了禤大人外见到最英俊的男子了。”她又顿了顿后道:“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独孤慕语以手托着腮问道:“如何不同?”
其实她知道是天差地别的二人,可她就是想从旁人口中听到对于他的赞赏。
李嫂若有所思地答道:“禤大人面貌是顶好的,亦正亦邪的模样,却也平易近人。这位将军不苟言笑的,便是生得这般英俊,都叫人望而却步。”
独孤慕语不禁失笑,望而却步?她瞧着却只想再进一步。
腹里的小人突然又动了几下,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又怕是痴人说梦,梦里他看着她的眼里是溺死人的柔情。她从未信过孩子是禤逸的,这时却以为这孩子是他的,一个梦中人的。
她当然没有说出心中可怕的妄念,收起了画道:“李嫂,关于此画我希望你不要对第三人提起。”
李嫂点点头把药递到了她的手里,她无比讨厌这碗黑糊糊又散发着苦涩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