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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死生一别终相见

兔妖心娘离开之后,步安回了山下牛尾村,一觉睡到天亮。

邪月的真实面目,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但是横竖都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情况下,他也懒得再去费脑筋。总而言之,不管邪月长成什么样子,他该干嘛还得干嘛,没什么区别。

之后两天平安无事,第三天邪月初阳,村子里热闹了不少,一大清早杨二便要去山上打猎,被步安劝住了。这山里汉子都快熬出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临了喂了妖怪,天大的富贵却无福享受。

步安估摸着从牛尾村到江宁城,以心娘的脚力,这会儿差不过也该回来了,却不料还没等来她,村里便来了两个皂吏,带着一伙儿满脸横肉的帮闲,敲着锣将乡民们都集中起来。

步安穿着杨大留下的衣裳,这些天来无心收拾仪容,也弄得蓬头垢面,因此被这群收粮的小吏视作此间乡民呼喝指使。

步安只是坐在门前,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那几个帮闲正要上来拉人,杨二赶紧出来解释,说这位是寄住他家的客人,不是牛尾村人氏。

领头的皂吏大约四十多岁,生得小鼻子小眼,一脸奸猾。这人斜斜瞥了步安一眼,大约见他细皮嫩肉,果真不像是山民,才摆摆手挥退了几个帮手。

不多久,乡民们便被召集在了一起,听那小眼皂吏宣读县里的公告。

步安从没见过这等场面,倒也看得稀奇。那小吏分明不认得几个字,短短一篇告文,念得磕磕巴巴,错字百出,乡民们却挤作一团,神情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县太爷亲临。

“要打仗了!当兵的吃不上粮便要闹事,到时下到村子里强抢,可没这么好说话!扒房掘地还是小事,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得遭殃!这道理都听得懂吧?!”小眼皂吏扯着嗓子喊道。

乡民们乱哄哄的答应,兴许是股子里怕官府,又或者是被他话中的意思吓到了,连个提困难的都没有。

锣鼓敲过一遍,乡民都被驱散了各回各家。

几个小吏与帮闲便坐在村头等着他们来纳粮,有村里老人哆哆嗦嗦地指挥着乡民给他们准备吃食。见端上来的都是些灰突突面目可疑的面食,小眼皂吏一下子拉长了脸,冷冷道:“你当我们是要饭的么?!”

老人吓得不敢说话,倒是有年轻后生嘟囔了一句:“这是白面馒头,我们平日里可都吃不上呢。”

那后生毫无意外地挨了一记耳光,接着便是吵吵闹闹,哭哭啼啼。

步安看得无聊,也没有出手的打算。这样的戏码,天底下都一样,他哪里管得过来。再说就算打跑这几个皂吏,等他一走,势必要回来寻仇,到时只会更难看。

乡民们稀稀落落地过来缴粮,说是缴粮,其实缴来除了粮食以外,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牵来一头山羊的,有送来兽皮兽毛甚至陈年腊肉的……小吏们倒是照单全收,来者不拒,最多骂上几声,踢上几脚,以示“官威”。

日头渐渐西斜,快到收工的时候,仍有不少人家没露面,小眼皂吏坐不住了,点了两个帮闲的,挨家挨户去搜,终于搜到了杨二家里。

杨二早已家徒四壁,从步安这里“借去”的六贯钱,放在太平年间,买个十来担大米都不在话下,只是眼下邪月临世,米价腾贵,他又不敢将那六贯钱全花了,因此家里统共只有几斗糙米,这要是也缴了上去,一家人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征粮的小吏哪管这些,进屋便抢,杨二护米心切,差点就要与他们动手。

步安见状,便劝杨二住手,任凭他们取走便是。

“倒有识相的。”小眼皂吏瞥了一眼步安,见他笑吟吟无所谓的样子,倒有些摸不清他的路数。

杨二却又气又恨,拳头攥得死死的,似乎随时都要上去拼命。他女人平时很是凶悍,这会儿有当差的在场,却是抱着孩子蹲坐在墙角,一声都不敢吭。

帮闲的一把将米袋抗上了肩,正要出门,忽然瞥见了原本压在袋子底下的几贯铜钱,双眼顿时放出光来。

“唉!你个奸猾刁民!明明藏着许多钱,却来装什么穷酸!你家里五口人,便是照着人头算,这点糙米也不够!”这人这般嚷嚷的时候,满脸的横肉都在抖动。

小眼皂吏正要动手,杨二已经扑了上去,将几贯铜钱压在身下,急着解释道:“这钱不是我的!是客人的!是客人的!”

“我管你是谁的……”

另一个帮闲正要去搬开杨二,却被步安拿竹拐杖拦在了胸前。

他有心推开那竹杖,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用力,竹杖兀自纹丝不动,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适可而止吧,给大家都留条活路。”步安笑了笑,话却是对着那小眼皂吏说的。

“这位兄弟,我们这是奉公行事,县太爷的告文你也是听了的。”小眼皂吏板着脸说道:“若是耽误了征粮,可不是小事……”

步安笑着摇摇头:“这家人已经穷成什么样子了,你也不是没有看见,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搞出人命来,平白多出许多麻烦。”这番话语气平和,用意是在劝自己,却不料听在那小眼皂吏耳中,倒成了示弱讨饶的口气。

这人原本见步安神色颇有气度,还摸不清他的底细,不敢乱来,这下胆色反而壮了起来,冷笑道:“征粮是江宁府的大事,搞出人命,也有府衙出面收拾,何来的麻烦?!”

说着便朝背着米袋的帮闲使了个眼色。那帮闲也不知怎么想的,不来帮忙搬开杨二,而是一个箭步朝杨二女人冲去,伸手要去夺她怀中的婴孩儿。

杨二压着铜钱,却仰头瞧见了这一幕,急切喊道:“你敢动我儿!”

他女人终究凶悍,见有人伸手过来抢孩子,张嘴就咬了上去。帮闲痛得咧嘴,一甩手便结结实实地抽了她一个耳光。黝黯的茅草屋里顿时哭闹成了一团。

以步安的修为,即便只恢复了三四成,也足以在那帮闲动手间隙,结果了他的性命,只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都被门口站着的女子吸引过去了。

只见那女子满脸是泪,原本英武的身姿,已然消瘦了不少,此刻正微微颤抖着,一只手捂着嘴,像是只要拿开,便会立刻失声哭出来。

“公子……真是你么?”

步安见她如此憔悴,也不由得心疼。

屋内小眼皂吏与两位帮闲闻声看去,只见低矮的茅草屋门前,站着一位仙女般国色天香的儒装女子,身上穿着打扮之华贵雍容,简直见所未见。

而这女子竟一边流泪,一边管那麻衣蓬头的男子唤作“公子”,仿佛这人身份地位,犹在她之上一般!

“蔓秋……说来话长,多亏这位杨兄弟仗义搭救。”步安指着趴在地上,舍身护住几贯铜钱的杨二,低声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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