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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较长絜短(四)

之前发出去的几份帖子,除了沈林那张打发管事过来回话说来不了之外,其他的几处都给了肯定答复。

对于沈林不来,沈瑞心中深感可惜,可是也不好再勉强。

就在宴请前一日傍晚,杨仲言苦着脸登门。

“有个朋友听说了这边有冰嬉,死活非要跟着来。我实是推却不得,可也不好直接带人过来,就过来问问便宜不便宜。要是不便宜,我明儿就想个理由,直接不过来了……”杨仲言问道。

沈珏闻言,“哈哈”一笑,道:“杨表哥也太小心,不过是凑几个人游戏,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

杨仲言神色一缓,望向沈瑞,目光中隐含期待。

要是请客做东的是沈珏,杨仲言也不会走这么一遭。这次请客的却沈瑞,这个表弟杨仲言看不透,看似待人温和,可同各家都是不远不近,使得杨仲言心中颇为忌惮,不敢放肆。

沈瑞本不愿节外生枝,不过想着杨仲言的性子,对方真要是仗势逼迫他,他也不会也专程走这一遭,定会直接就不来了。不是仗势逼迫他,又让他为难,那就是有几分真交情。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杨仲言虽吃喝玩乐样样喜好,是个地道纨绔,却是个大方爽朗的性子。

沈瑞、沈珏刚入嗣尚书府时,旁的亲眷子弟多对他们兄弟观望,只有杨仲言这个便宜表哥主动贴过来,热热络络。

想到这里,沈瑞便点头道:“珏哥说的是,多一个朋友也热闹,杨表哥太小心”

杨仲言却是迟疑了一下,道:“两位表弟也不是旁人,我得将话说在前头,我那朋友身份有些尴尬。先前在国子监时,不少同窗都嫌弃。要是你们觉得麻烦,我就不带他来了。”

沈珏好奇道:“国子监的荫生不都是勋贵与三品官以上人家么?怎么还有身份尴尬的?”

沈瑞却是想起一人来,道:“莫非杨表哥那同窗好友姓徐?”

杨仲言点头道:“就是徐五,虽说脑子不太灵光,可待人还算实诚。”

徐五的身份,确实敏感。人人都晓得他生母是已故昌国公的外室女,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可是张家并不承认此事。

沈瑞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麻烦。

杨仲言见状,心中叹了一口气,倒是并没有怪沈瑞的意思。

国子监的荫生不待见徐五,有畏惧张家的原因,也是因他生母是外室女,论起来不过是庶孽身份的缘故。

沈家这边即便是文官,可也没有平白得罪皇后兄弟的道理。去年初沈沧为族侄冲撞建昌伯时曾去张家致歉,还引起非议。沈瑞行事素来稳重,交友仔细小心也是情理之中。

见杨仲言神色黯然,沈瑞倒是一笑。

人人都厌憎避讳徐五,杨仲言这圆滑的性子却能视之为友,可见对方也有可取之处。去年在通州码头时,杨仲言提及徐五时还一口一个“麻烦精”,连引荐都没有给大家引荐,如今却是视为友人的模样。

不过是聚会,何必要事事想着寿哥,反而失了天然。

“、明儿既是要冰嬉,杨表哥别忘了告诉你那朋友一声,最好穿厚棉衣,省的在外头玩冻着。”沈瑞道。

杨仲言闻言大喜,忙不迭点头不已。

沈珏带了几分得色道:“明儿还要比赛呢,大家可要出彩头的”

杨仲言挑眉道:“要说耍别的我可不敢说,要是冰嬉的话表哥可不怕。要是这都比不上你们这才南边长大的,那也太废材了……”

沈珏“哈哈”大笑道:“好,那就拭目以待”

天色已晚,杨仲言不好久待,就匆匆离去。

沈珏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道:“那个徐五,就是去年在通州码头里拦昌国太夫人轿子的那个?杨表哥先前不还嫌弃他来着,怎么同他做起朋友来?”

沈瑞道:“谁知道……不过既是杨表哥的朋友,明日只当初见吧……”

沈珏点头道:“晓得了。管他到底是不是皇后的亲外甥,在咱们眼中,只当是表哥的朋友就好……”

次日,难得晴朗天气,碧空如洗。

沈瑞换上了厚棉衣,这个“厚”是对比之前的衣服说的,倒无外头庶民百姓那种几斤棉花做一套棉衣棉裤的臃肿。

之所以更加御寒,是因为里面的棉絮,一半是棉花一半是丝。在手肘、膝盖、臀部的位置,徐氏都专门叫人加厚。

因为年节将近,这棉衣就用了红色。

另外还有配套的包耳棉帽子,还用白貂毛镶了边。

沈瑞穿了新棉衣,看着结实了一圈,不过衬着人唇红齿白,倒是显得人小了好几岁似的。

沈瑞对着镜子看了看,俨然一个大福娃。

虽说沈瑞对于红色、绿色的衣服向来敬谢不敏,可也没有要脱下身上衣服的意思,既是徐氏吩咐做的,穿上了权当彩衣娱亲。

至于另外一套宝蓝色的,就留着当替换。

沈瑞没有用早饭,直接去了上房。

见沈瑞这个装扮进来,沈沧不由讶然。

沈瑞腼腆一笑道:“今日嘴馋,过来蹭父亲的汤喝了……”

沈沧上了年岁,体弱畏寒,入冬以来每早都要喝一碗枸杞当归羊肉汤。沈瑞、沈珏少年血热,羊肉性燥,菜单上就没有这味汤。

徐氏眉眼间带了笑意,忙叫人去厨房传话。

沈瑞时常寻了各样借口来正房用早饭,不过是孝敬之心。徐氏哪里不晓得,对沈瑞看的更重。

看了两年,她也瞧出来,沈瑞是个心软的孩子。

年轻人又是读书,又有新朋友,哪里会寂寞?寂寞的,是她这个内宅老妇

这次专心叫人给沈瑞做了红衣,徐氏也没想着他会穿,不过就是心血来潮

沈瑞平素跟小大人似的,让当父母的都有些使不上劲的感觉。徐氏既欣慰沈瑞的懂事,又有些遗憾不能看顾他更多。

沈瑞在沈沧下首坐了,沈沧打量了好几眼,点头道:“还是头一回见二哥穿红色衣裳,看着还真是喜气。”

沈瑞低头看了身上两眼:“不显稚嫩么?”

沈沧摸着胡子道:“你才几岁?平素稳重过了,也不要心思太重,露出点孩子样来你母亲更高兴……她巴不得你跟她撒娇……”

沈瑞只能讪笑,不好接话。

时而来陪陪徐氏,他能做到;要真像个孩子似的撒娇,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徐氏笑吟吟地白了沈沧一眼:“瞧老爷说的,倒好像我盼着瑞哥不懂事似的……瑞哥的学问、品貌、性子、行事,处处妥当,外头打听打听,谁不夸咱们瑞哥是个好孩子……”

沈沧闻言不觉欣喜,反而皱眉,沉思了片刻,道:“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哪里有人会处处都好?就算夸起来,也显得假了,说不得被人看成是生性诡诈……二哥,你也掂量掂量,莫将性子压得太狠,总要露出些小毛病在外头,才显得接地气……”

沈瑞起身听了,并且这这一番话听了进去。

他如今就在府学与家中两地往来,与外人接触的不多,可只有要寿哥在,总有人会关注他。

他要是表现的十全十美,那正如沈沧所说,落到旁人眼中说不得就觉得自己城府深。

只是他毕竟不是十四岁少年,离真正的少年时代有隔了太远,有些为难道:“父亲教导的正是,可是儿子鲁钝,一时难思量周全,父亲可有什么好建议

沈沧被问的怔住。

沈瑞的为人行事都落在他们眼中,要是真要挑毛病的话,除了过于老成,少了少年朝气之外,其他还真是挑不出毛病。

“二哥自己想想,这小毛病不是露一次两次,总要你自己信了,旁人才信。装三五日容易,装三五年难。”沈沧想了想,道。

沈瑞一时没有头绪,徐氏笑道:“要说瑞哥的身上的毛病,也不是没有…

沈沧、沈瑞齐齐望向徐氏。

徐氏笑道:“瑞哥这长兄做的太周全了,珏哥不过比你小一日,倒让你当成孩子似的关爱。玉姐那里也是,不过是相差一岁的兄妹,却为她处处打算周全。四哥还小,又有三婶看着,倒是一时还不显……”

沈沧闻言,若有所思。

沈瑞则有些尴尬,想着自己是不是过界了?沈珏那边,本当是小二房长辈关爱;玉姐既成了长房女儿,那自然有徐氏为她操心。自己之前,是不是操心,惹人讨厌了?

沈沧开口道:“虽说在外人眼中过犹不及,可在我同你母亲心中,却乐观其成……照我看,这样的就很好。就算行事过头,旁人看不惯,可细究起来依旧是好品格,说不出坏来……”

徐氏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瑞哥平素做的就很好,只是人前太过周全了些,以你的年纪,偶尔出了小纰漏,也不过是一时意气。”

这夫妻两个只想着让沈瑞如何去为人处世,在人前有个好印象,却没有真的因他少年老成就将他当成是冷心冷肺有城府之人。

这般淳淳教导,使得沈瑞十分感动。

一家三口用了早饭,沈瑞亲自送沈沧到大门口。

回到九如居没一会儿,沈珏就过来了。他身上也是簇新棉衣,却不是红色的,而是素色。

乔老太太去世,沈珏这个外孙,按制需服小功五个月。这也是为何沈家这次小宴,是沈瑞独自发的帖子,而不是堂兄弟两个联名的原因。

沈珏眼睛放光道:“二哥,咱们先去冰场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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