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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什么也别说。”

闻言,李小仟又觉手中多了样东西,人一个腾空,就被刑莲湖轻松抱起,接着他们来到隔壁,神神秘秘地从暗道下了楼梯。

到了楼下,李小仟放眼望去,只见里头堆着四座二三人高的储粮用的大木桶,竟是一间储物的仓廪。

黄奇许集几个已立等在一口半人高的大瓦缸前。

李小仟屏息,忽然有种身不由己的预感,果然刑莲湖径直去到跟前,黄奇脸上忍着古怪的笑意,蒲扇般的手放在那油亮的大圆木盖子上,李小仟低头俯视,只见里头铺着一层软软的靛青色的褥子,李小仟觉得这可能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果然刑莲湖道:“好好儿地在里头待着,一、不许发声,二、不许出来。”

李小仟正等着“三”落下,谁知,落下却是刑莲湖隔着纱巾准确地啄了下她的唇,趁着李小仟一个恍惚,刑莲湖便将她装进大缸里去了。

李小仟只觉身子一低一软,已窝在了又厚又绵的被褥里,底下竟还加垫了俩引枕。

随即抬头,头顶最后的光亮也暗了下来,盖子被拍上了,只那盖子设计巧妙,四周留着一层空隙,让她可以换气。

隔着大缸传来刑莲湖的声音:“出发。”

李小仟感觉自己被抬到一辆马车上,然后是一段长长的路途,有些颠簸不平,李小仟只得回味着方才刑莲湖那春风秋水般的轻吻,醉美地窝在安身的“酒缸”里,听着耳边辚辚不绝的马车声,倒也摇摇地发睡了过去。

待她迷迷瞪瞪地醒来时,大缸外传来金戈铁马的声音,以及忽短忽长的啸声,李小仟陡然清醒,那不是白起卫的暗号么?

只她从盖子的那丝缝隙里根本就看不见外头,偶有人影从酒缸前掠过,也是敌我难辨,然竟还有人躲在她酒缸边聊天:“了不得,这些侍卫吃了什么?”

“哥,咱们逃吧!”

“逃?!”一声暴躁的低喝,“你脸呢?”

又悻悻地牢骚:“五百死士,连区区三百侍卫都打不过,以后还怎么混?”

“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死都不怕,还要脸做什么?就是落草为寇,照样吃香喝辣……”声音虽然冷森森地,却显然很焦急。

“不行,咱可是死士!”

“咱家都死绝了,没爹没妈没娃子,抚恤银给谁继承去?不便宜颜家?”

“颜大待咱们不薄,你良心呢?”

“良心是什么东西?我没有!”

“咦,这桶……”

“咦什么,走啊,赶紧的。”

李小仟已眸中凝起冷光,手中暴雨梨花针的盒口对准了盖子。

然而只听“扑通”两声,却不是酒缸被撞或被打开了,紧跟着几下里一片惨呼骚乱之后,寂寂地全都结束了。

只李小仟依旧用耳朵等着,她没有听到白起卫收兵的哨声。

这不合理。

耳边传来刑莲湖的喝令:“将那些统统收拾了,重新摆祭。”

然后是忙碌的身影一道接一道经过。

最后刑莲湖道:“去请殿下下车。”

黄奇应了声是。

李小仟:下车?

~她在酒缸里不是吗!

果然没多久,几下尖锐的啸声传来,紧跟着有冷凉肃杀的风声袭来,那是箭矢破风的声音,然后又是追命般的短兵凶猛相接。

混乱之中,李小仟忽又听得酒缸外有人靠近说话:“哦槽!没见过这么凶的马!”

“是大宛马。”

“放屁!这些马驯过的,跟龙一样!”

“你见过龙?”

“少抬杠!有本事抢公主去,握在手上,咱们都不用死,那还是个金子做的人儿!”

“金子?她至少值三个州府!不,五个!”声音有种贪婪的亢奋。

“你不抬杠会死啊?”

“上啊!”顿了顿,“你先。”

“不想今日无常跟你献殷勤,就一块儿!”

“……好、好!”

李小仟听着,钦佩直皱眉头,这些咬牙跺脚的怂货都是什么来路?

这一次,等了很久才消停了。

紧接着必定是清理战场。

等酒桶的盖子被揭开,刑莲湖将李小仟抱出来后,重见天日的李小仟感觉已经不会站立了。

此时中原已是花柳满眼丽人如云,而青天黄地的凉州府寒冬凶悍霸道,祁连山下的春天来得迟,仍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疏疏的杨柳才吐出黄黄的新芽,在淡淡的阳光下与冷硬的春风中摇曳。

陵园之中,一排排青松绿柏高大笔直,如同英灵健在时的模样。猎猎的李家军军旗下,一座座坟茔整齐而肃穆,极目望不见尽头。偶有枝头鸟雀啼叫,却更觉久未喧嚣的寂寥。

坟头只有才露角的野草,偶有无名的矮小草花,不起眼的红蓝星星点点,于广阔的天地间瑟瑟却努力地向往着今岁未至的欣荣。

这里沉睡着一整个甲子之中为西北边关用命而殉身的将士。

刑莲湖已命白起卫在每座坟头齐齐上了香,皆供了几色果品酒馔,自己携着李小仟来到韩怀溪的坟前,于两盆梅花之间,亲手点了香烛,奉上果点。

李小仟先行上前,望着墓碑上的名字,眼圈一红,深深行了拜礼:“韩将军,我们来看你了。”

刑莲湖亦全身服素,深深揖拜三下,斟满了手中酒杯,双手向前致意,朗声道:“将军忠义,刑某感佩不已,更感戴不尽。想将军当年英勇,不惧胡刀如水,怒催戈矛剑戟,酬家报国不惜肝胆涂地,男儿到死心如铁,将军做到了。今于此处伴关山万里,与松柏长青,英魂永在!将军英灵在此,请满饮我杯中酒。”

说着,将酒祭洒在坟前,酒浆很快便洇入地下,只留下一圈浅浅的痕迹,刑莲湖又回头自斟一杯,向墓碑致礼之后,仰头一口饮下。

一身麻孝的韩珍儿在旁边已抽泣难言,她上前时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尚留有童稚的娇呼难遏,几近声嘶力竭:“哥”

这悲茫痛楚的喊声仿佛划过岿然的祁连山,穿透凉州府上空的云霄。

没有什么比得过亲人的一声呼唤。

满园的松柏亦仿佛真的有灵一般,在料峭的风中摇颤起来,园中飞舞着白漫漫的纸钱,有种说不出的沉重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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