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这宫里有李小仟在,太后养起病来就不那么寂寞了,日子也不那么安宁了。
终于,太后忍无可忍,索性让李小仟以后不要再来侍疾了,然而李小仟如何肯依?
太后无法,让慈宁宫的大太监找上刘礼,说搞一场蹴鞠赛让清河郡主高兴高兴,刘礼哪那么容易上当?再三推托躲避,最后太后破费了不少银子,终于成功将李小仟的视线转移。
一场蹴鞠赛比了七八日,忽一日,听闻京畿道有流民暴动,原来竟是剑南道的难民大量涌入京畿道,然官府不曾及时接纳安抚,各府一时盗贼峰起,抢夺频生,严重影响了正常的民生治安,官府派兵驱赶未果,遂行屠杀镇压,如此激起民变。
再一日,正值蹴鞠决赛,满场蓝袍与绿袍两队小太监追逐着球乱跑,小宫女们都三五成群地在旁凑热闹,李小仟正坐在遮阳的彩棚里,指挥着景仁宫的小太监们夺球,丹阳又不甘寂寞地晃过来,坐在另一架彩棚里与李小仟别瞄头,给昭阳殿助威。
“郡主,百里小少爷来了,殿下请郡主即刻往东宫去呢。”一名红袍小内侍来到跟前,跪地俯首通报。
李小仟闻言,只觉得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随口道:“知道了,本宫一会儿就过去。”
那小内侍身形稍钝,遂起身待要退下,不想刘礼瞧了他两眼:“回来!”
红衣内侍只得停下,刘礼从随身的荷包里捡了一角银子在手上掂了两下,问道:“咱家想不起你叫什么?”
那小内侍眼角瞟到刘礼的手,忙低头道:“奴婢方见,一般只在太孙殿下的书房伺候,因而刘爷爷不记得奴婢。”
李小仟朝那小内侍的腰牌看眼,确是东宫内侍的腰牌不差,那张脸瞧着面善,只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到底不禁起了疑心:“是谁送呦哥儿到东宫的?”
那内侍垂着脸落落地道:“这个奴婢却是不知,请郡主恕罪,奴婢是按周公公的吩咐来请郡主的。”
“你且下去吧。”李小仟见问不出什么来,当下便打发了小内侍,小内侍临走还朝刘礼的手瞥了一眼,刘礼却没有丝毫打赏的意思。
盯着那人的背影想了想,因向身旁的一小宫女道:“你马上跑一趟东宫,脚程快些,去和殿下说一声,郡主看完球赛立刻就过去。”
李小仟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回到凝息屏气、就要沸腾的赛场上。
不一会儿,果见景仁宫有小太监一个神龙摆尾,球精确地传至球头脚上,那球避开阻挡的对手呼呼直奔网眼,众人的心与眼皆随之而去,眼瞧着就要赢了,却不想忽然“嗖”地破风声呼啸而来,“噗嗤”一声,那名球头无声无息地扑倒在地,脖子上笔直地插了一支羽箭。
球一跃而过,穿越网眼。
场中见状,不由得寂静了片刻,众人皆顿足不动了,有的人还探头探脑凑上前去看,不想瞬息之间更多的羽箭如雨骤至,转眼又有**人被射中倒地不起,血流不止,场中顿时一片惊叫混乱,诸太监宫女开始四处抱头奔蹿,落荒而逃。
彩棚之中,刘礼侧过略微肥胖的身子挡在李小仟跟前,尖着嗓子喊了两声:“有刺客!保护郡主!保护郡主!”那悠绵尖细的嗓音带着处变不惊的喝令,仿佛倒提三尺青锋,无端令李小仟感觉亲切与安心。
景仁宫的人闻声大多往这边汇聚过来,将李小仟围绕在中心,在众人的惶惶不安之下,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箭雨却又如夏日的阵雨般,云头飘过,乍然而收。
一片茫然的死寂过后,忽又乍闻一声粗鲁狂肆的哈哈大笑由远而近,与这肃穆庄严的深宫格格不入,突兀得令人生厌,抬眼望去,却见黑压压的一片铁甲潮水般往彩棚包围过来。
为首一名身着黑甲的大个子,手中挽着长弓,大步流星朝李小仟走来,身后竟有四五百人之众,人人手中无不携刀,那刀身如林,在六月的烈日下闪耀出白花花的雪亮的寒光,一路逼近,长刀随手见人就砍,随着声声凄烈的惨叫,刀口殷红。
有几个铁甲骨的士兵甚至用刀尖挑起吓得盲目逃窜的小宫女并小太监,鲜血滴滴答答如线一般流落下来,逶迤成几道刺目的红线。
扑通扑通,尚在垂死之中的人被掷到跟前,一些宫女太监不由得惊叫失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颤抖着腿脚,双手扒拉着往后退,却手瘫腿软,哪里挪得动?
原本彩旗飘飘生气勃勃的蹴鞠场,转眼竟成横尸流血的屠戮场。
几乎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宫殿亦厮杀声骤起,兵刃相接与惨叫哭喊于耳不绝,仿佛地狱之门大开,悲凉之雾遍布宫廷。
“郡主,下官的箭术与风采比之镇北侯如何?”
领头的那人来到李小仟跟前,含笑站定,双臂潇洒舒展,身形魁梧居高临下,一脸小人得志的骄傲戏虐,李小仟见其面生得很,很实在地问了一句:“你是哪个?”
只是这寡淡无味的几个字,却令那人原本就阴冷的笑容里瞬间掺杂进了更多的东西,尴尬与屈辱,不忿与卑怯,那人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从鼻子里不屑地笑了声:“郡主从前不认得我,不过今日之后,你一定会牢牢地记住我的。鄙人姓赵,大名一个保字,保佑保驾的保,也是保男保女的保!表字护国,护国柱石的护国!如何、记下了吗?”
李小仟根本不去理他,只朝那赵保身后望去,却只见陌刀手,当下只冷漠地问道:“居然还有弓箭手?怎么、妄图逼宫?”
赵保的喉咙梗了梗,他既惊且怒地瞪着安坐的李小仟,娇艳动人的容华和华贵逼人的宫装煌煌地灼疼了他的铁珠子一般的眼,半晌才调整好心情,腿脚动了动,换了个站姿:“果然是李敬起的女儿,不像一般的千金大小姐,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强撑着假装不乱逼宫?怎么会,咱们都是来勤王的!太子殿下意欲弑君篡政,眼下已带兵攻入乾清宫,皇上命令杀无赦!”
“放肆!”刘礼大声呵斥,气得手指抖了抖,“一派胡言!”
赵保的眼珠子一弹,却不想李小仟抬手轻轻一挥,示意刘礼稍安勿躁,向赵保道:“放你娘的屁!”
她款款地起身,矜贵地站到赵保跟前:“那些是胡震的后军吧!”
赵保被她黑白分明的杏眼扫过,竟有种被一眼看穿的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往头顶冲上来,他搞不明白为什么李小仟已落在他的手里,妥妥地已是阶下之囚翻身无望了,竟还能如此从容淡定,明明她站在那儿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不止,可那气势照样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当下心中不甘翻滚,强笑道:“倒是蛮聪明的,可惜明白得太晚!”
他摇了摇身子,涎笑地打量着李小仟:“不过,你若是识时务的话……”
说着,递了个意味轻浮的眼神过去,意思是你若跪下舔我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