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第四百三十四话
李令月没有说话, 只是笑了笑。
武攸暨又道:“以我看来这件案子并无有意思的地方, 公主何以觉得有趣呢?”
李令月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我为何会觉得有趣啊?因为……”她顿了顿方才继续
道:“现如今放眼朝野所有人都得敬我三分, 可唯独那老东西偏不识趣, 我好几次放下身份好言相求,他却一点都不买账,说实话我已经忍他很久了。这老东西可能从没想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会在他身上应验,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
听到李令月这番颇有些侃侃而谈的解释, 武攸暨满脸的和煦的微笑顿时变成了战粟的阴沉。他似乎已经知晓李令月话的弦外之音,他垂着视线沉默了片刻, 声音低沉道:“那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 你怎么……”
说到这儿, 武攸暨猛地的抬起头视线,用愤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坦然自若的李令月,可最终他还是没能把满腹的指责之言说出来。
俩人对视许久之后, 李令月云淡风轻的撇清关系道:“我想你误会了。这件案子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吏部尚书满门伏诛全都是朝廷认定的罪有应得, 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与人无尤。再说朝堂之中本就是波谲云诡, 弱肉强食之地, 要想在此安身立命就得时刻遵守这条规则,你也算朝廷中人莫非也不明白这条浅显易懂的道理吗?”
武攸暨皱了皱眉收敛起满脸的恼怒,他边拿起船桨,边冷冷道:“我累了, 回去吧!”
李令月没有说话,任由武攸暨划着小舟往回荡去。等靠岸之后,武攸暨没有向李令月告辞,下了小舟便径直走到树荫下跨上自己的坐骑,一路扬尘而去。
李令月仍旧坐在微微晃荡的小舟中,冷眼旁观着武攸暨的离去,忽然间她嘴角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浅笑,她喃喃自语:“这回他该吓得不轻吧,下次见到我恐怕得要躲得远远的了。”
武攸暨虽然落荒而逃,可李令月并没有急着回城,而是划起舟中的船桨独自去往湖中,她赏玩着清丽的湖光山色思绪不由得飘远。
忽然之间她有种不知从何而且的惆怅,从今往后若要跟一个话不投机的人这样百无聊赖的度过余生,该会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思虑至此她不觉心慌的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在排遣心中的恐慌,等心情稍稍平复,她才抬起低垂的视线环看四周的青山如黛,绿水如碧。
眼见此情此景,一些曾与袁一在月夜太液湖泛舟的画面猝不及防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头涌动,像是动情怀念,又像是怅然若失。
在这些复杂多变情绪作用下,她竟有种恨不能回到曾经那些天真烂漫日子的念头。当这种念头越强烈,她也越发想念起不知身在何处的袁一,她愁眉紧锁喃喃自语:“我该把他找回来吗?可代价有多大?”
这样自顾自的说完,她摇起船桨回到了岸边。
她从郊外回到城中时天刚断黑,马车穿过渐渐褪去白日喧嚣的街道回到公主府,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马车。
她刚要进府,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转头往后瞥见一匹马从暗巷中窜了出来,惊得一旁的护卫连忙聚拢抽出佩刀挡在她身前。
奔到近前的白马面对气势汹汹的刀光剑影毫不畏惧,它颇有些气定神闲的放慢脚步来到众人面前,冲着嘴角露出一抹微微笑意的李令月,仰头“呼哧呼哧”的叫唤着。
从郊外回来的这一路上李令月本还满心焦虑,可眼下见老白突然而至,她不由得满心欢喜。她以为这些都是袁一为了求和耍的小手段,为了摆足姿态,面对老白的到来她故意不予理会,回过身便往府里去。
老白虽有灵性,可毕竟对于人复杂多变的性情还是知之甚少,见李令月不搭理自己,它着急的高声嘶鸣着,扬着蹄子想要往前去,可怎奈持刀的护卫阻拦让它不得向前。
李令月刚走到门口,一旁的门房就是走来她身边,躬身禀告道:“主子,奴才略懂些相马之术,瞧这马高大健壮又浑身雪白,可是匹媳难得的千里马,奴才记得隔壁的定安王也有这样一匹差不多的好马。”
门房说到这儿,又抬起手指了指正竖起耳朵像是在偷听老白,继续道:“主子您瞧这马没套缰绳,兴许是从附近哪个马场偷跑出来的,也算没主的好宝贝。奴才瞧它一连几晚都在附近转悠,
本想将其擒住献给主子,可怎奈这马性子太野太刚烈,奴才试了几次都没得手。奴才以为这样送上门来的好宝贝不捡白不捡,主子不如趁着现在人手足把它拿下,关在府里再好好驯服。”
李令月静静听完门房的献计,她在心里一盘算,微微一笑点点头道:“这主意真够妙,那就把它……”
还没等李令月吩咐完,老白像是听懂他们的诡计,吓得拔腿就往巷子里跑。正在众人暗暗感叹这马真有灵性之时,李令月向一旁的护卫吩咐让他骑马去追老白,看它往那儿去了再回来禀告。
晚间,李令月让丫鬟点了一炉香,在袅袅升起的香烟中她独自坐在房中品茶。她正陷入无端的思绪之时,从屋外走来一个丫鬟躬身禀告说是打探老白去向的护卫正在院外候着
李令月放下手中茶盏,吩咐丫鬟把护卫带了进来。护院先行过礼,再禀报探查的情况:“卑职得了主子的吩咐一路追着那匹白马去到了城门。没想到那匹马出奇机灵,不仅避开暗生歹意的人群而故意走僻静岔道绕到城门,还懂得混在商贾的车队里出城。之后卑职一路尾随它出了城,可怎奈这白马的行速简直是风驰电掣,卑职坐骑压根就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它在官道上跑没了
影。”
听到这番禀告,李令月蹙着眉思考片刻,方才开口问道:“出了城?那你有没有看到它的主人?”
护卫摇摇头:“没有。这也是卑职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方,这马所有的行动都在没有人指挥的情况下完成,仿佛这白马不仅仅是一匹马,它完全具备自己的思想。甚至,让卑职有种这马能像人那样思考的错觉。”
李令月小声嘀咕:“原来不仅仅是我这么觉得?想想还真有点瘆人。”
“您说什么?”
李令月摇摇头:“没什么。你有没有留意那马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护卫想了想,回答道:“那条官道像是通往长安。”
李令月心中大惑已解会心一笑,她摆了摆手吩咐护卫退下。
她不由得在心中思量:“这几日老白都在公主府转悠,看来是在想做和事佬。既然它急着赶回长安,不像是逗留在城中,难道这几天它是长安洛阳两头跑,它没有负重又行速惊人完全可以做到,也难为它一片苦心了。”
老白的贴心之举,让李令月对袁一的怨恨也减了不少。
夜已深,她微微有些睡意,可真躺在床上她又辗转难眠,她思来想去不禁喃喃自语道:“毕竟,老白来一趟也挺不容易,要是明天还来代主受过,那么看在它一片苦心的份上,不如我退一步去找找那混蛋?”
等她终于用牵强的理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满心无序的愁思也终于释然,睡意渐渐涌上来她闭上眼睡了过去。
次日,老白披星戴月赶回长安,当它急促的马蹄来到家门前就渐渐慢了下来,它弯着脖子推开虚掩着的院门,再轻轻迈着马蹄跨进院中。
正在它转过身要将院门推上时,忽然听到房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它吓得愣了片刻,慌张失措的用脑袋将带上的门拨开,又迈起蹄子就往外走,像是为了掩盖夜不归宿,刻意营造出趁早溜出去玩的假象。
从屋里来到院中的袁一将老白的小伎俩全都看在眼里,他双手环胸的冲着老白喊道:“行了别装了,我都看到了,你这徐蛋昨晚又跑到哪儿去勾搭壮美的小母马了?”
他边说笑着,边走到老白身边拍了拍它,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连几晚你都夜不归宿,就不怕我告诉黑妞?”
他的威胁在老白看来无关紧要,老白转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走到铺着草垛的一角,蹲下身子闭着眼疲惫的歇息起来。见到它这副像是累坏的模样,袁一又好气又好笑,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出了门。
晌午将近已经睡饱的老白,吃了些草料填饱肚子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洛阳。
深夜酒醉熏熏的袁一哼着小调回到家中,又不见了老白的踪影,他并不知道老白劝和的种种苦心,只当老白又偷跑出去溜达也没太在意,只是留了个门就回到屋子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