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光州巨贾 豪华寒舍
话音未落哩,咣咚一声响。
哎呦!
燕灵张嘴疼叫一声,手捂着额头连连倒退了两步,原来她低头啐吐沫的时候,脚下照直前行不误,一不小心就撞到停在街边的一辆、双驾四轮厢篷马车的后面,而这马车只有前门,没有后门,后面光壁一片。
燕灵揉着发疼的额角,定眼看见,怒气冲冲,便骂道:“谁个不长眼睛,把这辆破马车停在街边害人?”
“姑娘:不巧不巧……是鄙人的破马车。”话音落处,一位中年商人抱着几刀宣纸从街边的宣纸店里匆匆走过来,不停地道歉道,“不巧不巧真不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姑娘,撞疼你了吧?”
“你说呢?肯定是撞疼了啊!不疼——你撞一个试试看!”燕灵抹抹额头,看看手掌,还好:没有撞得头破血流,但也肿起一块淤青,火辣辣地生疼。
中年商人继续陪理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如果姑娘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的话,鄙人这就带你去寻找大夫看看。”
“算了算了……别耽误了我问路的时间,你以后给我小心点儿。”燕灵不怪自己,反怪别人,对中年商人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也就难得计较,还是赶快问路要紧免得耽误时间哩。
“姑娘说的是说的是……鄙人以后小心点儿……”中年商人脸堆笑容讨好道,“刚才听说姑娘要问路,这方圆三五百里的路鄙人都还算熟悉,不知姑娘要问的是那一条路啊?”
“切!又遇见一个吹牛皮的。”燕灵翻一个白眼。
“呃……姑娘怎么说鄙人吹牛皮,你还没有问鄙人,怎么就断定鄙人不知道,说不定鄙人知道你要问的路呢?”中年商人较起真来。
燕灵犹犹豫豫道:“这——说的倒也是!看你也像个走南闯北的,那我问你:黎山怎么走啊?”
“黎山?”中年商人搜索脑海须臾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姑娘问的应该是陕西临潼的黎山吧,听说那黎山上住着一位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黎山老母,不知是也不是?”
“是是是……就是那里!你知道怎么走吗?”燕灵欣然大喜,立马改了一副甜美讨好的面容。
“姑娘,你这是因祸得福啊,鄙人正要往光州赶路,正好可以顺路携带你一程。”
“啊?有这等好事?!”好运来临时,燕灵居然又不敢相信。
“说不得好事,不过顺路捎带而已。”中年商人说道,“鄙人姓屠,人唤屠公,乃是光州人氏,来往大江两岸,做些纸张和绸缎生意,听说这宛陵郡的宣纸耐性久,润墨匀,不易变形,是天下做工最讲究的纸张,高官达人,书画名流无不视之如宝,因此鄙人趁着这江南太平,每年都来这宛陵郡两趟,购些宣纸回去。今日不巧,正在此处宣纸店里搬运纸张装车,居然让鄙人的马车撞到了姑娘,真是感到万分抱歉啊。”
“哪里哪里……是我不小心撞了屠公的马车,怎么说屠公的马车撞了我,还请屠公不要见怪。”燕灵怒气消除,才发觉错在自己,不免尴尬起来,便学那淑女模样,略屈腰肢,向屠公施了一个福礼道歉。
屠公回礼道:“姑娘不必客气,鄙人还有十几刀宣纸需要搬运,如果姑娘不见外的话,先在此处等候片刻,等鄙人搬完了宣纸,我们就一起启程。”
“好好好……不用等不用等……我同你一起搬宣纸去。”燕灵兴高采烈道。
“不必不必……不过两三趟的事,鄙人自己搬运就好。”
“屠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这举手之劳也是应该的。”
“那好……那就谢谢姑娘了。”屠公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至车前,将怀中宣纸放置于马车内,复朝宣纸店里走去了。
燕灵高高兴兴地跟随在屠公身后,进入了宣纸店。
过有片刻,十几刀宣纸已然全部搬出,并装载完毕。
屠公遂请燕灵从车前上了马车,挨着厢篷前面坐下,然后与宣纸店的掌柜作揖告别,从拴马石上解下缰绳,腾步上了前驾,坐定腰身,左手揽紧缰绳,右手挥扬马鞭,轻喝一声“驾”。
两匹健壮黑马抖身迈蹄,哒哒哒地走离了宣纸店,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缓慢行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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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灵靠坐在车厢篷内,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轻晃着身子,心中不禁暗道:这运气还是不错的哩,居然遇见好人捎带我前往黎山,不管捎带的路程多远,捎带一程算一程,总比自己瞎猫找死耗子强。看这屠公言谈举止也不像坏人;便真是坏人,想要打我的歪主意,我这分云刺和飞影刀也不是吃素的!他若是好人,我便感谢;他若是坏人,我也不怕!
暗自盘算一番,燕灵自信心爆棚,在厢篷内摇椅晃,椅得昏昏欲睡,毕竟直到此刻她才放松心情,浑身释然,一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朦胧睡去。
双驾四轮马车风掣电驰一般急速行驶,一时踏过平原,一时越过江河,一时穿过山谷……八只马蹄,踢踏如飞;四个车轮,席卷尘烟,日落时分已然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前,周围青山围绕,五里松林依依。
但见那府邸院垣高,门楼大,里面楼宇连排,甚是豪华,但大门匾额上却意外的书写着“寒舍”二字。
屠公长“吁”了一声,徐徐带住缰绳,勒停了马车,从车上跳将下来。
此时那府邸大门已经打开,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四五名衣着华丽的仆人,纷纷上前请安,其中一位接住屠公手中的缰绳,挽缰而立,默然如尸;其余仆人静候主人吩咐。
屠公径直走到车前,掀开绸帘道:“姑娘,请下车吧。”
“嗯?到了黎山了吗?这么快?”燕灵途中一直安睡,此时马车突然停驻,身影不禁一晃,便晃得苏醒过来,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口问道。
“到黎山还早,不过已到了鄙人的寒舍,今日天色已晚,就请姑娘在寒舍小住一宿吧。”
“哦……那黎山离这里还有多远啊?”燕灵左手将包裹拿挂在左肩上,右手握着红绸剑套,轻盈地跳下马车,抬眼看见大门匾额写着“寒舍”二字,颇与这府邸的布局格格不入,想继续问一句不禁又忍住了。
却听屠公答道:“黎山离这里大约还有一千多里。”
“啊?还有一千多里啊?”
“无妨无妨……姑娘今日暂先住下,等吃过晚饭后,鄙人再去郡里打听一下,那里时常有来往光州和临潼的行脚商人,鄙人务必请来一位,将姑娘送往黎山便是。”
“那就有劳屠公了。”燕灵十分感激道。
“姑娘不必客气。”屠公说罢,吩咐众仆人将宣纸搬运府中去。
众仆人应声诺,纷纷来往搬运宣纸。
屠公则前面引道,请燕灵入府暂时歇息,稍后设宴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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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坠西山,千里苍空染霞,五里松林,暮霭一片。
屠公在大厅里宴请燕灵,山珍海味,琳琅满目,色香滋味,一应俱全。
燕灵从早到晚未进饭食,早已腹中空空,才坐下就觑见满桌美味佳肴,禁不住直咽口水。
屠公仿佛看穿燕灵的心思,便开口道:“姑娘不必拘谨,请尽管食用,这一桌酒席正是为姑娘一人准备。”
“为我一人准备?”燕灵吃惊道,“难道屠公府里没有其他家人吗?”
“鄙人并无家人,既没有尊长,也没有夫人,更没有兄弟姐妹和儿孙,如今孤单单一人生活,唉……说起来,真是令人伤感啊,纵使有这万贯的家当也是毫无意义,因此鄙人平日便喜欢行善举,积功德,交结天下朋友,不吝身旁手中之资,百年之后,散尽家当,随它一堆荒草掩没了便罢。”屠公伤感道。
听说此话,燕灵放眼打量整座大厅,虽然摆设极尽奢华,但却空空荡荡,果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沉寂和冷清,不禁一丝惆怅涌上心头,至于究竟为何而惆怅,此时她也说不清楚。
燕灵手握着银箸,忽而失神在桌前。
“姑娘请用,千万不要因为鄙人伤感的话而扫了姑娘吃饭的兴。”屠公见此景,站起身来,用银箸夹了一块烧鹅肉放在燕灵的碟内道,“这是鄙处的光州鹅,肉质紧滑,肥而不腻,味道十分鲜美,请姑娘品尝品尝。”
“谢谢。”燕灵本想捋起衣袖,放开肚量,大吃一顿,但听说那话后便好像没有了半点食欲,口中慢慢咀嚼着鹅肉,竟然尝不出一点鲜美滋味。
一边吃着饭菜,一边胡思乱想,燕灵就想起公公公映来,料必此时公公也正在用晚餐,虽然身边也有丫鬟服侍,但那偌大的谭府已无昔日的热闹,餐厅之中仅有公公一人就餐,与这里何其相似!
想到此,燕灵不禁心生难过,泪眼朦胧,暗自希望尽快赶到黎山,见到师父,请求她完成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