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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江都之谋(一)

密地丛林小道上,百余人策马前行。正值军阀混战,四境不安,拥兵三五百便可抢占山头,自命为王,往来商旅备受其苦。周瑜不愿做无谓牺牲,下令车队钻丛林走僻路,全速而行。自清晨出发至晌午时分,一行人已迫近江都地界。

山路颠簸,大乔坐在马车中,面色惨白,目眩不止,可她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小乔倒是毫无反应,小脑袋倚在车厢上,随着车行律动摇椅晃,睡得十分香甜。

东风缱绻,春阳高悬,车行辛劳,周瑜命车队驻步,饮水歇息后再上路。孙策翻身下马,上前撩开帘栊,递上牛皮水袋:“大乔姑娘累了罢?如此赶路实在是委屈你。”

大乔接过水袋,苍白的小脸儿上浮起一抹浅笑:“多谢孙公子,我不要紧,倒是我妹妹……”

小乔见孙策来找大乔搭话,嘴撇得像瓢,翻身下了马车。大乔轻蹙峨眉,柔声问:“婉儿,你去哪?”

小乔头也不回,敷衍道:“我去更衣。”

听小乔如是说,大乔不好再问,她秋波一转,敲对上孙策双眸,两人一怔,皆有几分不自在。沉默片刻后,大乔轻启朱唇:“孙公子,此番前去讨兵,可有良人引荐?”

虽说大小乔姐妹与孙策周瑜结伴而行,却从未置喙过讨兵之事,今日猛然一问,实在令人颇感意外。孙策楞道:“此番前去袁将军营中,不为求官, 只为讨回我父亲旧部,故而未托人引荐。”

大乔没有再继续问,而是含笑拔下云鬓间的青鸟玉簪,递向孙策:“孙公子心中有丘壑,自是不愿理会旁人之言。小女子不妨与公子打个赌:三日之内,孙公子必然会有求于我,公子可敢应承?”

听到此处,孙策陡然来了兴致,他一步踏上马车,团身钻进厢内,坐在大乔之侧,挑眉应道:“虽不知姑娘为何要赌,但美人之邀,孙某不敢推辞,敢问姑娘拿什么做赌注?”

孙策的气息近在咫尺,灼热里隐隐透着几分掠夺之意,大乔不由红着脸向后挪了挪身子:“此簪虽不算价值连城,却也是用上等的蓝田玉打造,价值不菲,公子若不嫌弃,可用此做赌资。”

孙策接过玉簪,指尖微微一撮,抬手插回大乔鬓发间:“按我孙伯符的性子,若赌便赌个大的,大乔姑娘可敢?”

见孙策身着银甲,头配金冠,器宇轩昂,大乔歪头一笑:“孙公子乃将门之子,家中私藏良多,不知公子打算以何等珍奇作赌资?”

孙策昂首拍胸:“孙某最大的宝物,便是我这个人了!”

此言正中大乔下怀,她眸间泛起圈圈涟漪,尽量平稳着嗓音:“以公子下注……若我赢了,公子可是肯为我做任何事?”

“那是自然。”

大乔伸出小手,欣然道:“愿与公子击掌盟约。”

孙策赖笑一声,趁机握住大乔的手:“姑娘莫急,姑且看看,我也要你这个人作赌注,你出不出得起?”

大乔没想到,孙策竟会说这样的话,她一把抽了手,红脸侧向一旁,嗔怪道:“公子唐突了。”

“孙某不才,却也算世间一等一的人物,自然要与凡间绝品的美人匹敌,这才算做公平吧?不过姑娘也别骂我唐突,孙某并无轻薄之意,只是缺个心细之人在我身边,为我打点一二……”

大乔看着嬉皮笑脸的孙策,好气又好笑,但她心中对此有十足把握,咬着薄唇答允道:“公子所言有理,小女子未敢不从,那就依公子所言,以你我二人为赌注罢。”

道旁丛林间,小乔踽踽独行,她面色异常惨白,清亮的双眸黯然无光,满身的啄伤传来蚀骨般的痛感,每走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待确定离开众人视线范围后,小乔如飘零落叶般蓦然失重,靠着道旁乔木缓缓跪倒,不住喘着粗气。

伤成这般,至少要休养五六日,可她与姐姐背负父命,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强装无事随众人上了路。前方仍有数百里路相候,小乔抬手擦擦额角上的虚汗,从袖笼中掏出一只轩芦,苦笑着打开了瓶口。

如林籁泉韵般的男声突然从背后传来,语调极冷:“小乔姑娘喝的是什么?”

小乔惊得差点摔了葫芦,她转过身去,只见周瑜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薄唇微抿,眉峰紧锁,漆黑如夜的双眸中火苗攒动。小乔不明白周瑜为何生气,将葫芦揣在袖子藏好,吐舌道:“女儿家的私物,不过是桂花油之类的,周大人也要看?”

周瑜一反往日谦谦君子之态,沉着脸一把攥住小乔的手。小乔身手灵巧,反手一推便挣脱了周瑜。周瑜看出小乔身段灵活,主要靠肩臂用巧力,一把按住她的薄肩,向前一拉。小乔身条瘦小,被重力驱使,不偏不倚正正落入周瑜怀中,瞬间臊了个大红脸。

周瑜无心轻薄,取下小乔手中葫芦,放在坚挺的鼻翼下一嗅,面色愈发难看了三分。

小乔打小命硬,素来天地无惧,见周瑜如此,却有些小腿肚打颤。只听周瑜气道:“这麻沸散可是神医华佗与人刮骨时才用的东西,你竟敢如此服食,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

这一路颠簸,若非麻沸散将她麻痹,小乔怕是早已痛晕过去。而她舍身犯险,皆是为了不拖累行程,却被周瑜如此数落!小乔不由深感委屈,没好气道:“乱世飘零,横竖都要死,早死晚死又与你何干!”

“你当我周公瑾是什么人?你若因为我们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不管?”说着,周瑜一把拉过小乔的手,为她搭脉。

清风徐徐,碧叶沙沙,和煦春阳晒得青丝暖暖,腕上却传来周瑜指尖的微凉。小乔负气欲挣脱周瑜的手,反被钳得更紧,她连掐带抠,周瑜皆不为所动,倒是小乔周身的伤痕痛痒愈烈。小乔只好作罢,静待周瑜诊脉。两人相距方寸,小乔翻眼睨着周瑜,只见他侧颜俊朗无比,青眉入鬓,眼波如画,灵动却胜画三分,清亮的瞳仁间零星几点愁楚,应是离恨点缀而成。

小乔蓦然软了眉眼,痴楞间,忽听周瑜问:“这麻沸散你从哪里得来?”

小乔随口编道:“自己制的。”

周瑜可不吃这一套:“你与神医华佗相识?”

“不认识,我在市面上随便买来的。”

听出小乔在插科打诨,周瑜不再多问,举起葫芦将药水倒了个精光。

小乔尖叫一声,跳起来欲抢,却因身高悬殊不得,她气恼不已:“还以为你与那孙伯符不同,谁知也是恃强凌弱之辈!”语罢,小乔狠命一跺,重重踩在周瑜的皂靴上,气鼓鼓向马车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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