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陆海好几天都没来学校了,那张涂满了各种颜色墨水的书桌上清晰的出现了深深的窟窿,这是他的书桌吧!她在没人时找到了这张躲在教室角落里的桌子,靠着窗,正好可以看到那满目疮夷的梧桐树和树下成堆的枯叶。
她低着眉眼,看到那用刻刀挖出的小洞,里面似乎有些什么。她掏出铅笔小心地将它挖出来,是一张很小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很小的字体,却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去写。她艰难地读完了整段话,要知道对于她来说念字其实是极为困难的,就像要硬把一块冰方在火里,它只能化为水然后蒸发掉,却始终不能与火融为一体。
当您回头和我道别的时候,我看到了您眼里的泪水包裹着的决绝。那一刻,我知道您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我知道的,那是您用灵魂去追求的梦想,失去它生命就是一个空壳。那就让我来承受吧,只要您找到了它,那就好。希望一切顺利。
……
她找到了他,在白天还在营业的酒吧里的角落。他独自喝酒点歌,头发乱七八糟的,衣服邋遢的挂在身上。
嘶哑哀伤的歌声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刺刀,一寸寸戳破他和她的心脏。他们与利剑对峙,与刀剑搏击,却是在一步步更深的走向刀口,最终头破血流,体无完肤,同归于警成渺茫的尘土。
那一刻,她的泪水无法流出来,但是她心里的坚守如决堤般崩塌,干涩的眼睛让悲哀肆意占领。她走过去,静静地坐在一旁像一片羽毛般悄然无声。他知道是她,也很好奇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自己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啊!可是,他们谁都没开口说话,不是不想,而是悲伤的气氛已经告知了对方一切真相。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么?”终于,他先打破了沉默。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听过一个故事么?当一群羊在阳光下吃草时,它们是幸福快乐的。而一头老牛经过,它们好奇地抬起头看,那时还在低头吃草的那只就显得格外的孤独了。”他娓娓道来,潺潺的流水声从耳边滑过,空旷的寂寥是落日的红。
他吸了口气,接着说,“你看这间酒吧,白天几乎没有人光顾,可是一到晚上就变成了灯红酒绿的闹场。这里,还遗留着昨晚人们宣泄哭泣的梦想的碎片。你看到了吗?满世界都是。它们在哭泣啊!真的。”他突然激动得站起来,惊恐地指着地面。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蓦地坐下垂头丧气地说着,“你知道吗?三天前,一队攀登客在阿尔卑斯进行徒攀时,一块岩石突然脱离了,连同人一起坠下了三千米深的山崖,连尸骨都还没找到。”
“唉!命运总是捉弄人的,即便是我们也都无法知道自己几时会遭到生命中最大的劫数。”
“可是,那是他呀!他是那么的勇敢坚强,桀傲的他从来没有向命运低过一次头,哪怕是最亲爱的人他都选择了放弃,他决绝的走向那个梦,那是他倾尽一生所换取的梦。但是,现在怎么可以就这样偏离出去了,回不了头了,再也不可能了!”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把头深深地埋在屈着的手臂里。
她看见他湿润的眼角闪烁着光芒,无限美丽却很悲凉,那是梦想的离殇,灵魂的哀悼。于是她深吸一口缭香的水果味啤酒,鼓起勇气,对他说,“你听说过异兽吗?”
他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她,她的眼角下方隐约可见一颗淡淡的黑痣。以前怎么没发现过,难道是自己真的喝多了?他揉揉眼睛,说道,“额,好像听说过的。但那是老一辈的故事了,似乎是在四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她继续说,“是啊!四十年了,消失了好长的时间呢。那是一个奇怪的种类,它们每天都在寻找着希望,可是谁又能想象得到希望是什么样子的呢?它们穷尽毕生去寻,寻到的却只是接踵而至的厄运。人类的世界容不下它们,于是它们只好自寻出路,但仍是躲不过无休止的捕杀。有人说它们伤人,可是它们并没有什么错,它们只是想维护梦想而已,生的希望,存在的意义。仅此而已,可还是容不下,无法获得原谅呢。”
他呆呆地望着她干净忧伤的眸子,就像说不清的故事,参不透的禅。
她嘶哑的说道,“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人生就是有太多的纠葛牵攀,可有限的生命里容不了那么多的烦恼。你所承受的疼痛,只是生命的一部分而已,它早就存在了,只是迟到了。就让它过去吧好吗?”
她两眼放空地望着前方,其实自己不就是因为做不到,放不下才会像现在这般活着吗?梦想,究竟是什么?能够强大得夺走人的思想与灵魂,这会是自己苦苦追寻的东西么?
他们离开酒吧时已经天黑了,回头看看野人部落四个大字开始幻出炫目的彩光,劲爆的摇滚将那首落寞的<存在>深深地掩盖,吞噬在汹涌澎湃的沸腾中。他们默默地离开,走远。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天已经黑下,他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不用了。再见!”她急匆匆地走了,今天方伟业应该会回来,她必须赶紧回去看看外婆了。
“好吧!再见!”他声音低低地说道。
“方琪!”他在她走了十米后不自觉地叫住她。
“啊?”
“谢了!”
“没事,别客气!我们是朋友。明天见!”她微微一笑,挥手再见。
“明天见了!”他双手使劲的在空中挥动着喊道。
悲伤的秋夜,降下薄薄的细霜,包裹着即将逝去的生命。在这孕育万物的土地里,地心的溶浆喷薄而出,暖化着地底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