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聚散月临（2）
话音一落，众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类神类魔朝凤烟和云辰扑来，眼中阴狠可见。两人合力施灵，冰水双重天，游刃有余。凤烟在空中翻了个身，滑出守佑，犹如两只猎鹰从指尖疾驰而出，刀身虽小，锋锐凌冽，直接削下了两个类神的半边脑袋。
云辰拍手称快：“帅啊凤凤！”
而寒羽这边，三叉戟和鞭身纠缠互扼，妖王大人此时可谓怒不可遏，他早就有所预感这群东西的目标里明确地挂着顾蓝双，但是当对面这人大言不惭、直言不讳地开口要夺走他的身边人，寒羽的大脑内刹那间半分冷静都没留下，只剩一句话。
“你怕是嫌命长！”
一声低吼。瑶迟的动作也就慢了半刻，大腿上立即挨了一记狠鞭，这一鞭完全无视他的神体，风驰电掣间打得他一道皮开肉绽，血染金甲。
瑶迟死咬住唇，还是没忍住唔了一声。早年前，他和寒羽在神魔大战中是交过手的，当时明显是寒羽占上风。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然晋神，如今还受了净君的覆灵术，竟然和一介妖阶的寒羽对峙仍不得优势！
瑶迟定睛一看，这才察觉寒羽此时此刻脸上妖纹隐隐浮现，他的指甲、睫毛甚至每一根发尖上都带着滋滋作响的雷电，瞳孔中的琥珀波涛汹涌。
这是涨灵之象！
所谓涨灵，也就是突破自身现有的修炼局限，瞬然拔高实力，拔高的层段因人而异。然而这种现象一般都是生灵情绪高昂或者走火入魔时才会出现的，对生灵自身资质要求也极高，而且都是昙花一现，无法维持多时。
可是寒羽并不是。他现在俨然已经将自己化作了一道天雷。瑶迟咬着牙和他硬碰硬接了数十招，丝毫不见其灵力退潮，反而是他现在不管攻击触碰寒羽全身上一次任何一处都会被反噬雷电，苦不堪言。
顾蓝双抚琴一震，奏裂魂、安情双曲合鸣，前者走上流之势攻瑶迟心神，后者走下沉之势愈寒羽经脉。
虽然寒羽此刻的状态堪称三界奇迹，顾蓝双看在眼里，却非常清楚他现在的身体一定承受着巨大的压迫感，他不能出声让寒羽分心，只能忍着心口无尽的痛惜为他舒曲消伤。
类魔类神被云辰凤烟二人组联手制裁，时不时还踢两个过来直扑瑶迟面门。瑶迟恼羞成怒，眼看他现在根本无法穿越寒羽碰到顾蓝双分毫。
时间要到了。他耳戒里低吟了一声。
瑶迟心骤然一紧。
他咬了咬牙。
既然无法活捉，那...
——反正别弄死就行了！
瑶迟大喝一声，三叉戟一挥，脱离了闭神的攻击圈。他双手作法，眉心的朱砂痣化为一颗小小的血珠鲜亮转动。
“万刃兵，助神领！——”
法诀一出。在顾蓝双头顶的正对天空中赫然出现一个硕大的圆口法术圈，随即数以千计的神兵利器从天而降，每一把利风灌涌，直直地对着顾蓝双冲来。
这些兵刃都是神器阶级，是瑶迟数年来的战利品，亦是他的绝技。神兵利器之间威力性质本就全然不同，如此错综复杂地一簇而上，无人能在刹那间齐齐应对。这一招瑶迟要花大半多的灵力，他此刻捂住胸口，都感觉有血往上涌。
他本一开始也不愿使用此招，因为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其杀伤力，只是此刻逼到绝路，他算着净神撑起一个护盾——呵，反正估计能剩一口气。
顾蓝双琴声扬起，张开屏障，净流收聚护体。
凤烟冲开包围，试图冰冻那些兵刃，然而这些神器全全可以破裂他的冰层，眼看顾蓝双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凤烟猝然睁大了眼。
“妖王大人！！！——”
凤烟根本来不及拦住他。
顾蓝双本身闭着眼，做好准备等待穿体之痛。忽然腰间被人一揽，他未睁眼，却闻到了那股熟悉无比的发香，他心里已然知道是谁了。然而在这种情况下！
“阿——”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扑倒在地。就那么一瞬间，巨大的响动炸裂耳畔。顾蓝双感觉整个地面都被震沉了半寸。
而他未觉一分痛楚，在片刻的头晕脑胀后恢复了清醒，压在他身上的人分明是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他却感觉自己身上变得有些烫了起来，从头到脚湿漉漉的。
忽然，一滴落在他的脸上。
顾蓝双的心脏好像骤停了一下，瞳孔放大。
两滴，三滴。皆砸落在了他白皙的脸上，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阿羽！！！！”
顾蓝双猛然扶住他的肩。寒羽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才像醒了过来，撑着地，微微地起了起身。
顾蓝双这才看清，心一下沉到了深渊。
千刃万器，全部插在了寒羽身上。他死死地护着身下的顾蓝双，哪怕一点剑尖都没有擦到他，然而顾蓝双定定地看着他此时全身上下遍体鳞伤，一根箭矢从后背捅穿了他的身体，在胸膛露出鲜红的箭锋，触目惊心。
顾蓝双双手颤抖地扶着他的肩，寒羽抬起脸时，额头上的血流经他的眸，琥珀色的瞳光漾着，目光轻挪着扫了扫，见他无事，松了口气。
“阿羽，我给你治疗，我——”顾蓝双声音颤抖着，伸出手要碰他，竟一时间不知道从他满目疮痍的哪一处开始。
心发疯地绞痛着。
寒羽忽然捉住了他的手。
“阿羽？...”
“逃吧，公子。”寒羽望着他，声音很轻，忽然，嘴角扬起一缕温柔至极的笑意。
顾蓝双有些看呆了。
他真的太少笑了。无论喜悲，寒羽早就习惯掩藏于心，让人都差不多忘了，他笑起来...是这样好看啊。
“逃吧，公子。”
他重复了一次，这次的声音却更虚弱了。
那边的瑶迟已经站起了身，手持三叉戟步步走来，云辰和凤烟夺身护驾，顾蓝双却看都没看那边一眼。
“不逃。”
他说完，环过对方的腰身，将寒羽轻拥在肩头。寒羽微微睁大了眼，心头撼动。
曾几何时，他们在出行一次任务时，情形严峻，当时的顾蓝双还未晋神，灵力低微，寒羽又不能暴露真身。顾蓝双将他拉到背后，对方的人马正奔驰而来。
顾蓝双握着他的手，仔仔细细地告诉他后山的路线，道：“逃吧，阿醒。”
“我来引来他们，逃吧。”
“逃吧，你逃吧。”
“阿醒——”
正当顾蓝双打算孤身迎敌时，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他。
“不逃。”
那时的阿醒的眼神，稚嫩又坚毅。
之后的数年顾蓝双都会梦到这个眼神，他不知为什么，只觉得深深刻进了心里。
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记忆很多，多得数不清，每次想起一点儿，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暖起来。而此时此刻，寒羽靠在他肩头，再次轻轻笑了一声，顾蓝双的心随着他的这声笑刚刚飘飘然地浮起一点，寒羽却最终撑不住，倒在了他身上。
这重重地一倒，他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了顾蓝双的肩。顾蓝双感觉肩上一沉，双目空洞，心脏——瞬间炸开了。
凤烟和云辰挡在瑶迟面前，那还没死透的几个类魔类神又爬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双？！”云辰惊骇。
顾蓝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六瓣灵记全显额心，净流疯涌周身，犹如灵魂从他的身体里爆裂而出，耀眼至极的白光一片，直贯云霄。
城垒，牢狱。
沧白雪盯着脚跟前的长剑，目不转睛。
“什么意思？”她道。
“意思就是...我想成全姐姐舍己为人的大义。”芜颜笑了笑，昂起头望着牢狱中的众神，“例如姐姐自卸一只胳膊，我便放了他们一人。再卸一只腿，我便再放一人...”
沧白雪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
“总之，待会儿我离开这里时，剩下的，都是...必死无疑咯。”芜颜眯起眼，缓缓说道。
沧白雪垂眸，一时间没说话。她盯着那把剑，感觉怎么都挪不开眼。芜颜是在威胁她，可是她现在根本没有考虑这个威胁，也更没有觉得心慌意乱什么的，她只是有些痴痴地在想，这话当真是芜颜说出来的啊...
那个在她记忆里坚定着承诺要守护她姐姐一辈子的小女孩...
真的在说这种话啊。
沧白雪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她还一声没吭，牢狱里的众神已经情绪激动地呐喊了起来。
“金沙大人不要管我们！千万别伤自己啊！”
“人固有一死！金沙大人替我们报仇就好，为神界争取最后的希望！切不要听她蛊惑啊！”
“是啊！死就死！谁怕谁啊！金沙大人快走啊！...”
“净君已经丧失本心，不能信她！”
“金沙大人——”
“金沙大人...”
一时间，沧白雪感觉耳朵都要炸了。
“哦，好的。”沧白雪淡淡说道，“放心，我怕疼得很，也压根没想动。”
这话真是一语噎众人，牢狱里瞬间没了声，剩下的话全部塞回了肚子里。两三个本来激情昂扬、振臂高呼的天神都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
“这些天神大人我都不怎么熟，你要杀要剐，与我何干？”沧白雪盯着芜颜，平静道。
芜颜掩嘴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姐姐所言极是。”芜颜笑着走上前，从沧白雪身边擦肩而过，“看来是妹妹自作多情了呢。”
沧白雪依旧是没扭头。
芜颜背对着她，望着数个牢狱。
“既是这样，
那便——
都不用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