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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十年梦魇(8)

“我...”沧白雪在梅婆婆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一时间脑袋里疼痛不已,她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想起些什么。

“青离...青离!”她失声叫道,迅速跳下床,急忙朝另一个床榻跑去。

“姑娘啊,姑娘别急。我们刚刚给小姑娘喂了点药汤,现在烧退了许多,等下吃了饭再服一帖应该就没事了。”梅公公正在给青离换热巾,耐心劝说道。

沧白雪摸了摸青离的额头,那温度的确退了许多,青离脸上的神色也终于舒缓了,此时此刻正在梦里呢喃着。沧白雪松了口气,也像如释重负一般整个人蜷软在了床边。

“谢谢,谢谢你们...我,我身上没有钱了...只有...”沧白雪双眼无神地四下摸索着,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姑娘,快别说这些了。刚刚大夫看了看,说你气血不足啊,来喝点粥暖暖身子吧。”梅婆婆看着这姑娘消瘦的模样,也是打心眼里心疼,赶紧把灶上的蛋花粥端过来。

“我没关系的...谢谢你,婆婆...”沧白雪颓然道。

“啊!药!药拿回来了!——”

说话间门忽然开了,一个人风尘仆仆,卷雪而归。他去的匆忙,连斗笠都没戴,于是顶着一头墨雪交错便回来了。手里的药包却护得好好的,分润不染,想是护在他的衣袍里的。

沧白雪抬眸,这人像是见过的。

云辰尴尬地回回头,千栖夜的脸色果然又不太好了。

这人自然正是付乐苏。刚刚沧白雪晕倒在外面,梅氏夫妇出来扶她,后面可不就跟着这少年。他好像是恰巧来给两位老人家送花果。

再遇沧白雪,瞬间脸红心跳。千栖夜本来在沧白雪冒雪而出时就一直忧心忡忡,可是无奈自己根本无从帮忙。

而这小子倒好,上蹿下跳,忙得不可开交。郎中开方后本说下午时分让药童送来,付乐苏倒是急得不行,自发奋勇地要去取。这份心意,意义不要太明显了。

这边四人只能默默靠在一边时不时同情似的瞅瞅千栖夜。谁都不知道原来沧白雪的十年里还出现过这么一号人物。千栖现在尽管待在沧白雪旁边,但是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好像有点头顶冒烟的意思。

“姑,姑娘...你醒了?”付乐苏和沧白雪对视了一眼,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好...好些了吗?”

沧白雪只望了他一眼,没说话。还顾着床榻上睡得昏昏沉沉的青离。

“这是你妹妹吗?”

付乐苏把药包交给了梅婆婆,走近几步,关切道。

若这不是梦境,他的双腿大概已经被魔君大人砍了七八刀拿来当痒痒挠使了...

“妹夫妹夫妹夫,不生气不生气,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啥,你才是正房不生气不生气!”云辰赶紧在旁边给魔君大人浇浇水灭灭火,又使了一个眼色给旁边的队友们。

......这边三人只能默默地点点头。

沧白雪还是没有理会付乐苏,在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而她看起来更加颓然了。千栖夜定定地望着她放空的双目,心头又是一阵绞痛。

“姑娘...”付乐苏犹豫着开口问问她的芳名,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先介绍吧。于是他俯下身,微微一笑,温声道,“在下付乐苏,是南旧私塾的先生,初次见面,还望姑娘多指教。”

“付...”沧白雪终于重复了一句。但也就一个字,她便没有念下去了。

这,便是相识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在众人面前便翻得比较快了。沧白雪和青离暂时在梅氏夫妇这里安了家,青离没两日便好了,能跑能跳,沧白雪可算定了心,好好教导了她许多,青离也非常懂事,乖乖帮起了梅公公梅婆婆的忙,年龄小却十分乖巧,两位老人家对这小丫头也很是喜欢。

而沧白雪自己,她眼里的光愈来愈黯淡了。众人心中都是一哽,知晓着她在想什么。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沧白雪确实气力回了不少,这家里劈柴抬物的重活儿她都主动担了下来,两位老人家拦着,她却摇摇头说没关系。付乐苏基本每天都要来给梅家送花果,也是十年如一日的日常了,确切来说,他对邻里一直都是如此的。不过在沧白雪入左,他好像来得更勤了,每次都是欢欣鼓舞的。好几次他还想帮帮忙,但是他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远远比不上沧白雪,明显力不从心,还闹出几桩笑话。

街里街坊都说这付先生人极好,饱读诗书又亲和谦卑,还总是为了别家的事忙里忙外的,真是难得的热心肠。青离自从身体好了,也总喜欢跟在他身后软糯糯地唤着苏哥哥。

唯独沧白雪并没有怎么关注过这个人,应该说她并不关注任何人。犹如机械一般日日埋头给两位主人家干活儿,照顾下青离的状况,这便是沧白雪如今的生活。梅婆婆和梅公公看着也十分担忧,想来这姑娘大抵经历了许多磨难,可是她不愿说,两位也无从劝。

付乐苏每天清晨去私塾时,都会给沧白雪带来一束鲜花,插进她窗台的圆瓶里,丝毫不出声打扰,自顾自地便离去了。每天如一日,都是是那种还结着晶莹的露水、鲜艳芬芳的花儿们。

沧白雪几乎每天还未睁眼便能闻到飘来的一缕花香,沁人心脾。想来是十分美好的感受,不过沧白雪丝毫没有在意过,花开花败,她从不管理。

青离看着那每天变换、娇嫩欲滴的花儿们在雪天里精神抖擞,真是好奇极了,偷偷地去问付乐苏,才知晓原来他有一个精心搭造的楔园,里面还都是四季常开、五彩斑斓的花朵们,青离听起来都觉得棒的不得了。

这一日,沧白雪正和付乐苏在村落附近的一座山腰上采摘雪藏果,这本是付乐苏一人一直负责的事情,但是无奈付先生的确身子骨比较弱,一般采摘了几大筐却无法带下山去,到最后还是得靠路过的猎户大哥们帮忙。但是如今——仿佛只要带上沧白雪就行了。

极其难得的独处,付乐苏心跳略快,颇有些受宠若惊。当然这只是当时的独处罢了。事实上现在五位吃瓜群众正眼神幽幽地待在旁边的。

魔君大人这些天每天都神色幽怨地想摔瓶子(花瓶:囧),凤烟估摸着多半出了梦境后得摔个好几天...

“白雪姑娘,你...你家是何地的?”付乐苏还是开了口,酝酿了半天,才憋出一个话题。

沧白雪手上顿了顿,却依然没有分眼去看他,道:“没有家。”

听到这话时云辰若有所思,好像感同身受地叹了一口气。凤烟讶异,望着云辰脸上千年难见一次的哀伤,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在脑袋里飞速地搜索组织着语言。

付乐苏有些尴尬,感觉问错了话。

“呃...其实四海为家...也挺好的。”付乐苏顿了顿,道,“很逍遥。”

沧白雪对他的话无关痛痒。

纷纷扬扬的小雪继续落着。

沧白雪换了一身新的白衣衫,是梅婆婆特地给她缝的,加了许多绒,很是暖和。而这几日沧白雪大抵习惯了这肉身凡胎,她整了整领口的衣绳。想着那被封印的神力应该遂了她的愿在某个地点好好地安放了起来,接木巫娘不知道落得了什么下场,一股念是维持不了多久的,还有血色的轮转月...自己身上竟然带着月索咒,但是到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说明那是第一轮月临世时间吧——沧白雪想着想着,又甩了甩头,思绪散尽。

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些天,小离总是时不时缠着我问——爱是什么?”付乐苏好似自言自语道。

沧白雪的心咯噔一下。

随即又沉了下去。

爱啊...

魔界皆知她爱他。

就连这稚嫩的孝都不禁好奇着,让她姐姐背了这一身伤痛的爱——到底是什么啊...

“我暂时不知道怎么答。不过,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情感罢。”付乐苏缓缓道来,他那月光般的瞳光清澈粼粼。

沧白雪感觉心上冷不丁地疼了一下。还是没有吭声。

“爱就像是特别的法术。能让人觉得欢愉、觉得渴求,让人愿意奋不顾身,倾尽所有地为了这世上的另一人,全心全意地只因想给那人最好的——”付乐苏自顾自地说着,语气真挚至极,一时间,他好像非常想表达出来自己对爱的理解,竟全然没注意到沧白雪神色的变化,“这般赤诚真是太珍贵了。不撞南墙不回头...即使粉身碎骨宛如飞蛾扑火——我也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够那样不顾一切地...”

他说到这儿,眸光动荡了几分。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这边挪了挪,不过还没等他再次看清那美貌的面容,雪白的身影猛地冲到了跟前,他突然赶紧领口一紧。

沧白雪双手捏住他的衣襟,目光凌冽。付乐苏吓了一跳,不禁睁大了眼。

“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沧白雪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付乐苏一时语塞。他后知后觉到自己似乎狠狠地触犯到了沧白雪心头的逆鳞。

“你有舍弃所有、不问过去将来、掏出全心、真正至死不渝地去爱过一个人吗?!——”

她声嘶力竭的质问响彻在付乐苏的耳畔。那隐隐约约的哭腔难以遮掩。

付乐苏感觉脑子嗡了一声。他终于明白,她眼里的那般失落究竟是为何而生。

爱情,是众生永恒的话题。

想来没有人逃得过爱情。

只是,情之一字,那悲与欢的交错,若非入情者,又该——如何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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