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十年梦魇（6）
沧白雪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看到了自己左脚腕上的彩金镯。
昨夜沧白雪驱神力出体时，身上的各类金饰早就随之震碎。而独独这脚腕上的镯，怕是侥幸保全。
沧白雪看着那医徒直勾勾的眼珠子，她似乎是懂了。索性将那脚镯一摘，向那大块头医徒砸去。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额头，当场便见了血，哀叫连连。
“拿着滚！给我配药！”沧白雪几乎是咆哮而出的。老掌柜忙不迭地捡起那镯，分量十足，大气儿也不敢出，毕竟刚刚是他们先动了手，现在也不好争辩，何况这彩金镯够多少倍的医药费了。其余的医徒赶忙变出一张笑脸相迎地配药。
沧白雪带着药走了。
她们并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桥洞，破庙，树屋。青离服了四帖药后总算有些退烧了，可还是昏昏沉沉的。沧白雪的体力一时不如一时，毕竟她自己现在也是一介肉身，气力大不如前不说，要吃要睡，还要充足的休息。然而沧白雪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她整个人在短短几天之内消瘦了一圈，眼圈深重。她只想着治好青离，再将她如何安顿下来，而自己...她怕是根本没想过了。
顾蓝双在旁边定定地看着她。
沧白雪的瞳里是真的一丝生气的光彩都没有。一汪多么可怕无底的深渊。那是他只有在濒死无救之人的瞳中才见过的。
顾蓝双捏紧了衣，咬着下唇极力忍耐着情绪。
沧白雪将青离放在破庙的垫子上，又好不容易找了些细软的草将她包裹起来。自己站起身时都有些摇椅晃。
“白白这都几天没睡了？！”云辰着急道，“她这样出去会不会晕过去啊！”
其余人一片沉默。
千栖夜的眸光动荡不安。
云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身为完全透明的旁观者的他们，即使再担忧又有什么用呢。
云辰可能至此都还不敢相信，他认识的那个爽朗乐观的沧白雪，竟然曾经经历过这般灰暗的过去。难怪沧白雪从来没有提及她这十年的一丝一毫，简直...就是噩梦啊。
沧白雪走到了那所破庙外不远处的湖边。她本意是想抓点鱼给青离煮汤，不过此时她望着湖面，出了神。
湖水尚未结冰，但是那飘飘扬扬的雪点正在悠悠地没进去，想必，这水定是冷极了吧。
沧白雪忽然很想把自己的头整个砸进去，这样大抵会好受些吧，因为她现在感觉脑子太乱了。不过她现在的身体假若没进去不出来，会如何呢？...她现在可不再有能力开一个护盾在水下自由呼吸了。她越发这样想着，心头居然真浮出几分期盼了。
“哟！快看，二弟，这里居然有个俏姑娘！”
沧白雪微微瞥了瞥余光。透明的众人也闻声望去。
两个身形中等、身着布衣毛绒的男子正朝这边靠近，他们步子略显嚣张，揣着胳膊，脸上带着不轨的笑意，意味深长。
云辰眉头一皱，他感觉一看这两人面相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步流星地往沧白雪身前一挡，不过那俩男子直直穿过他，最终到了沧白雪跟前。
云辰惊然，心道完了。
“哟，姑娘，这大雪天的穿这么单薄？在这儿干嘛呢？看你面生...嘿嘿...不是本地人吧？”其中一个双眼如线缝般细长、年纪稍大的男子正搓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沧白雪，语气果真十分轻挑。
千栖夜的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沧白雪此时此刻披头散发地站在湖边，脸色苍白，她那一身白锦长衣还沾染着片片血莲。这两男子心里正估摸着她许是城里哪家府里偷跑出来的小妾或是破败人家流落街头的女子，总之，在这荒郊野岭一带，碰见个如此美貌不俗、形单影只的羔羊，这两人可真是眉飞色舞，双眼发光。
“哎？许是迷路了吧？嘿嘿...让哥哥送你回去吧？...”那线眼男自说自话地伸出手便要去碰她。
千栖夜的手瞬间扼到了他的脖子位，真想“咔嚓”一声直接掰断，若不是他握到的只有空气。
“你...”寒羽看他双眼刹时又是一片赤红，刚想出声阻拦。
“啊！——”
随着一声惨叫。那线眼男子瞬间被踹出了几丈远。捂着腹部在地上打滚。
“踹得好！！！”云辰在沧白雪旁边大肆拍手叫好，情绪激愤，虽说她看不见。
沧白雪目光冰冷地盯了蜷在地上的那一团一眼。
尽管她现在已不再是天神之体，但是修力道的根基，即便降灵身上的力气也比一般体魄强健的成年男子还要多出好几成，若不是她现在还体虚，刚刚那发狠的一脚是可以直接把那恶心人的玩意儿的肝脏都踢碎个七八分。
“好啊！臭娘们Ｃ大的胆子！给脸不要脸！”旁边这个扁嘴男立即怪叫道。
虽然他也没想到自己这弟兄居然连个女子的一脚都扛不住，但是他仗着自己身形要比同伴健硕些，才不信自己今天还没能耐把这娘们给弄走了。
“你这是——找死！”扁嘴男大喝一声，伸出他的大手便要抓沧白雪的肩。
一个“死”字刺激到了沧白雪全身上下的神经。她直接一把捏住了男子的右手腕，那般粗壮的腕围，沧白雪的手自然扣不完，但她只是五指牢牢扼住，那扁嘴男便惊骇无比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动弹不得了！
她五指猝然一发力。
扁嘴男立刻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伴随清晰明了的断裂声，他的右手腕生生被沧白雪反向折断了，形成一个扭曲无比的弧度，仅仅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后脊发寒。
“好Ｃ！打得好！”云辰还在大声鼓掌，管她听不听得见，沧白雪这几天都是什么鬼遭遇，可算看到她打打人出出气了，云辰觉得痛快得不得了。
“死？...”沧白雪僵硬地扭过头，双眼空洞，一字一句道，“那便死吧...”
扁嘴男还没反应过来。沧白雪的膝盖对准他的腹部就是一踹，他直接被踹翻在地，五脏六腑都震了一圈，痛楚万分。可是沧白雪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她面无表情地俯下身拽起那男人的头发，直直地朝这边拖拉。
“哎呦！哎呦！！”
扁嘴男哭叫不止，也不知道是为身体哪一处儿哀嚎，但是他甚至连最后求饶的机会都没来得及抓住，沧白雪猛地掴住他的后脑勺往水下狠狠一摁！
“师...师姐！...”顾蓝双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云辰瞠目结舌，唇边的那个“好”字有些发不出声了。
千栖夜望着沧白雪。
她神色无澜，充耳不闻，瞳光阴暗至极。
扁嘴男被她摁着头强行呛水，眼耳口鼻顿时水浪涛涛，挤压不堪。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地猛烈挣扎，但是沧白雪丝毫没有反应，反而用更加强劲的力道镇压让那男子根本反抗无果。
死...
死...
她脑袋里嗡嗡地想着。
那湖水果真冰冽得很，让她的整条胳膊都有些冻意蹿起，她盯着自己也一点点发白的肌肤，竟然仍是毫无反应。
“杀...杀...杀人啦！！！——”
那边的线眼男眼睁睁看着同伴的境况，顾不得腹部疼痛失声尖叫起来，沧白雪挪过一点视线，眼里尽是幽深的锋锐，那男子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嘴里的声音却越喊越大，在这荒芜的山林里久久回荡。
沧白雪怔了怔。
冰冷的手上这才松了几分。那扁嘴男的挣扎在接近顶端后，猝然地有些瘫软了下去。
沧白雪睁大了眼，恍然回神。她迅速将男人翻手丢开，抽身，往后迅速退了两步，有些踉跄。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
而那地上的男人翻着白眼，七窍淌水，此刻竟然一动不动了，胸脯还有些许的起伏，不知究竟是死是活。
沧白雪胡乱地抓着头发，心跳陡然。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啊？！...
沧白雪觉得脑子里乱极了。
她跑了。
漫无目的地、只是落荒似的逃了。
“白——”
云辰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叫不到她的。
顾蓝双赶紧细细看了看地上的人，确定了不至于丧命，他松了口气。
而千栖夜几乎是立即追着沧白雪去了，没有半分犹豫，周遭的一切并不重要。
那白色的影子在前面跑着。
慢慢地，身后的一切再次模糊。
在这一瞬间，前所未有的迷失感正将沧白雪包裹着。
丢了他，宛若丢了心。
失魂落魄，不过如此。
她索性任何事都弄不清了，所有的一切在心里变得混沌不堪，险些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不过...想来，也没有关系了。
浮生的念头在脑海里低低重复着。
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俨然——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白色的身影猝然停了下来，在这漆黑一片里。
千栖夜愣了愣，她近在咫尺，墨发轻垂。千栖夜本能地抬了抬手。却如触碰到了镜花水月，涟漪层层。
她好似回过了头，然而那张熟悉的面容都未在他眼里清晰一刻便消散而去。
众人这时脚下虚晃，仿佛天旋地转了片刻，这才重重地踩稳在了地上，视野逐渐开阔了起来。
此时的玉城银装素裹。
眼前的这条巷子似乎是玉城西街里的一条，颇为幽静，沿壁的青苔上笼上了雪白的小帽。
众人四下环顾着。这时从巷子那头传来了些许脚步声，愈来愈近，众人抬眸，瞳里出现了清晰的两个轮廓。
浅衫白绒披衣，月光般晶盈柔和的瞳光，墨发锦缎。付乐苏轻轻咳嗽了两声，抬头望着这纷纷扬扬的小雪，想到这换季时节的难处不禁有些出神，手里拎着的软蜜饼自顾自地飘着热乎乎的香气。
“先生，你不舒服呐？”
童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付乐苏闻话眨眨眼，微微低下了头。